王亚樵带了几个兄弟来到香港后,并不要上海这边给他汇钱,所以日子过得也很狼狈。
一次几个人在香港街头闲逛,碰到了一个从上海来的安徽老乡,也是原来在湖州时王亚樵的部下。在皖直大战中失散。经年不见,见了自然格外亲切。
这位姓葛的老部下告诉王亚樵,因战争中失散,他穿了老百姓的衣服回了家乡。后来听到九哥一直带兵战到守护淞江,自觉无颜见他,所以也没好意思投奔他。他这些年大多在南京混光景,还马马虎虎。这次是替服务的部门到上海和香港办件事情。
王亚樵安慰了他,说他已很勇敢、尽了一个军人该尽的职责。接着又打听南京政府的一些事情,知道蒋的国民政府最近忙于调兵剿共、还要想办法对付西南派的反蒋地方势力。王亚樵听了心中暗喜,心想,老蒋应该顾不得再缉拿我坐牢了,看来过些日子又可以重回上海了。
姓葛的老部下又告诉王亚樵,他到上海去找王亚樵,结果被告知不在,也不告诉去了哪里,没想到竟在香港的街头得以相见。
王亚樵也很高兴,笑着说,俗话说“有缘千里能相会”,证明我们兄弟还是有缘的。
老部下却突然叹一口气,神色伤悲。
王亚樵忙问他怎么回事儿。
老部下告诉王亚樵,在上海他未能见到王亚樵,想到有一个原先关系很要好的老乡在上海,记得他家的地址,便去他家里去看望他。
谁知到了他家一看,他老婆和两个孩子都披麻戴孝的,房间里摆着老乡的遗像。
这老部下一看大吃一惊,想着老乡才三十多岁,怎么会英年早逝了,难道是得了什么重病。
弟妹告诉他,老乡身体壮壮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病,就是事发时还在厂里上班着呢。
又告诉他,老乡是被害死的。
这老部下更是吃惊,忙问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两天老乡告诉他老婆说,他不想在那个厂子做事了。他老婆还奇怪,同样在厂里做工,这家厂子给得工钱比别的工厂多,还从不拖欠。老乡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说,咱们现在也攒了一些钱了,我算了,够买两辆黄包车。我去办了牌照,咱们租出去一辆、我拉一辆,上海有钱人多,养活咱们一家是不成问题的。总之我是不想在那家厂子做事了,这打算这两天就辞职了。
谁知说这话的第二天,厂里就突然派人通知老乡的老婆说,说老乡在厂里突发暴病身亡了。过了一会儿,厂里人就拉板车将老乡的尸首送到了她家里,并留下了一百元,让她快些将人安葬。
这老乡的老婆虽然难过惊慌,但在妇女中也算有些见识的,摸老乡的胸口还有些温气,忙雇人将老乡送到了医院。到医院虽然没抢救过来丈夫,但听医生说,丈夫脸色发青、口里有呕吐物,怀疑是中毒身亡的。老乡的老婆想到丈夫才说想离开厂子,谁知就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便告诉医生,要求检查出死因,费用她出。
医院做了化验,结果证明老乡确是中毒身亡。于是老乡的老婆便去警察分局报了案。
姓葛的部下一听很是气愤,表示自己会多留上海几天帮助她。
哪成想第二天一早他从旅馆来到老乡家,却发现老乡的老婆及两个孩子被人杀死在家里。如果说昨天还怀疑老乡的死是误中毒的话,现在这一家妇幼三口惨被杀,姓葛的部下再不怀疑老乡是误中毒了。
他忙去警察局报了案。可是他发现警察并不认真,对这桩大命案只是敷衍了事。
于是他找关系做了打听,才知道那家厂子是孙绍民的厂,专门偷偷生产吗啡的。孙绍民是杜月笙的大徒弟,也是杜月笙的爱徒。他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警察会对这样的灭门大案推来推去不愿查管的。
身上公事不能再耽搁。于是他匆匆安葬了老乡一家,满怀一肚子悲愤,来到了香港。
其实事情与这个姓葛的部下想得差不多。孙绍民开这个厂子因担心工人会泄了里面的秘密,所以给得工钱比外面的高些,但约法三章,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这里的事情不能泄秘,连自家老婆和家人都不可以,不然不死也残废。并且进厂里便签约,最少干三年,三年满后才能有辞职的资格。
这老乡在这里已经干到第四个年头了。知道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干活对身体不好,再者也看了许多黑暗的一面,所以才起了辞职的念头。
这孙绍民见他几番提出辞职,怕他离开这里泄了秘,但又无理由再拘拴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遂命手下人在这老乡的饭里下了毒。
做完了这件事,他还专门向杜月笙做了汇报。
杜月笙听了不禁叹气轻轻摇了摇头,说,绍成啊,这件事你下手之前就应该先来征询我的意见。这件事你本来做得就不对,试想他在你那里做了四年,连自己家人都没有告诉。他一个寻常工人,能有多大的胆子,不过为了生活,准了他辞职也不会泄了你的秘的。
孙绍民听完,不禁愣了一愣,说,师傅,那现在已经做了,那该怎么办?
杜月笙轻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做了,就应该做彻底,你留下他们家人就是不对,听你说那工人的老婆到警察局报了案,还拖了孩子跪在街上向人诉冤。警察局那边现在你也有了自己的关系,只要做到没人喊这件事情就行了。这些事情照理到现在就不应该还让师傅教你。
于是,孙绍民当晚便派人持刀杀了那工人一家三口。
王亚樵听完不禁牙咬目眦,挥掌道:“没人敢问、没人敢管,我王亚樵来管!”
老部下道:“九哥,你现在也在逃难中,人又在香港,斧头也扔不到上海,怎么管啊?”
“你不用操心!”王亚樵说:“虽然我的斧头扔不到上海,但我只要一纸一笔就要让他杜月笙心惊肉跳不可!”
王亚樵提笔给杜月笙写了一封信,本来提笔就要写激愤之话。可想到杜月笙在“江安”号之事上的大度,和慷慨相赠一皮箱的大洋。这件事估计是他徒弟所为,杜月笙也并不知情。王亚樵也不知道自己被追缉之事与杜月笙有关,忍不住心中又软了一些,先说了一些客套话,才提让他严惩恶徒之事。
信寄出后,谁知却左等右等却等不来回信。难道是杜月笙没有收到信?
信,杜月笙是收到了,而且一见是王亚樵写的便从管家手里要过亲启了。看了信中的内容杜月笙不禁在心中吃了一惊——这王亚樵逃避在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信如何回?如何措词都难圆其说。又一想他王亚樵现躲难在外,自身尚且顾须不来,哪里能管得了这许多。索性不予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