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年轻人闹去吧,总不能把魏氏江山也给闹没了。
重照就这么被抬入了东宫,一路畅通无阻,悄无声息而光明正大。他掀开布帘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许长延一袭朱红色的外袍,宽肩细腰峨冠博带,丰神俊朗眉目俊美深邃。他负手而立,眉眼一弯就仿佛繁星落满江山。
童宁跟在重照半步后,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这位殿下可真是京城最俊俏的人了,侯爷,让小的扶您过去吧。”
君权神授,官权君授,这些礼仪的背后是天赐和认为的统一认可,代表身份的象征和有着皇家尊严的无上荣光。许长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是在给重照正室皇后的礼遇。
最终衡帝心有余而力不足,四肢无力心很疲惫的躺回了床。
重照却没动。
童宁疑惑地抬头。
这消息一传入宫中,衡帝险些被气吐血。
许长延终将会娶男妻这件事衡帝已经勉强接受了,但从正南门把人抬进宫中这个消息,让衡帝病中惊坐起,要把人叫过来质问一番。
正统皇后是要走正南门抬进来的,从正南门抬进来的,一定是明明白白记载在史册上当朝天子的正室皇后。就好比是太子大典走过百官面前,走过钦天监的观礼台,走过数百阶的汉白玉阶。
等李家二老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过了皇宫正南门,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李正业站在宫门口瞪着眼,“这小子速度也太快了些。”
衡帝绝不承认自己错了,他只是在最后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
太子监国,礼部效率极快,七日后就准备好了太子大典,风风火火地办了。
苍老的皇帝听着夏公公用尖锐的嗓音将圣旨一字不落念出来的时候,浑浊的目光落在了殿前那位沉稳有度、穿着深色官服的年轻人身上。
容色俊美无双,墨色微浓,狭长的凤眸光芒内敛,一身不可冒犯的倨傲清贵的气势,面色荣辱不惊平静淡然。
皇后翁氏崩逝这一年,大齐改年号为中兴。
许长延倒不着急这个。他办完太子大典第三日,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趁着众人猝不及防之际,将李家小将军抬进宫来了。
钟氏道:“人是从正南门走的,那可是正统皇后才能坐着轿子、风风光光走过的门啊,许家这小子没亏待我们家重照,人家心思可是认真的啊。”
成亲大礼却被许长延表面上悄无声息暗地里却红红火火地办起来了,请饿都是关系亲近的官员。其中不乏去年科举入仕的有才干的能人,这些都是丞相和上官察亲子挑选来作为他的班底的。
她一直以来还是改不了口,许长延换了身份,改姓为魏,继任储君,钟氏却习惯性把人当做许家那小子,丝毫没觉得这样犯了大忌讳。
李正业不理他,马不停蹄地赶去东宫。
衡帝从来没想过选定这个人为储君,即便这个年轻人比他膝下的所有皇子都要优秀。
要不是丞相一手推动,决然没有可能让许长延上位。
年轻的储君嘴角带笑,眼底神色温柔,正健步如飞地朝他们走过来。在晚风中掀起的衣角翩飞,比亘古不变的朱红色阑干还要好看。
礼先成,消息却慢慢传出去,这两人把先斩后奏的法子用得极为熟练。只是皇后丧期,一切从简,也没有礼乐丝竹,仪式静穆得隆重沉厚,却明明白白地昭告了天下人,太子认真坚定的态度,太子正室的身份不容反驳。
……
年后开春,衡帝将魏允漳贬为郡王,由六部协助下旨给各个王爷封地,让几位受封的王爷前往封地。其中主要是唐郡王和文郡王,八皇子母妃求衡帝把允河留在京城多陪她一会儿,还有几位皇子要么痴傻呆笨,要么过于年幼,都没有资格得到封地。
衡帝最后一个愿望,就是保住他自己的血脉。只能给他们一定的权力,能不能自保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许长延也表示若是能两厢相安无事,那他必然能留人一条性命。
然而三年后,魏允漳抑郁去世,母族倾颓,再也掀不起一点风浪来。
两位王爷出发去封地的那天,李重兴恰好也离京,流放边疆。
重照跟着爹娘送别的李重兴。哥两没说上几句话,只是临别前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看见远方的千山万水,和淡薄了的血脉亲情。
而后重照去送魏允劭。文郡王带上了他的母妃,只说了句珍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坐着马车道别离去了。
重照莫名觉得那一眼饱含无尽的深意,让他完全琢磨不透。
小半个月后,春寒料峭,寒梅开了一片又一片,重照每日出去游荡就能看见梅花胜景,开的如火如荼。童宁说:“宫里的梅花是京城里最好看的。”
重照摘了支梅花拿在手中把玩,面容清冷,“太子殿下今日在御书房么?”
童宁回:“在的,殿下说,午膳会过来和您一起用。”
重照一直住在东宫,偶尔在许长延很忙的时候回昭侯府,那时李家二老会过来看他。他们也会去九龙卫刑房看丞相。
九龙卫使们特意给丞相准备了个单独干净又干燥没有异味的牢房,在床铺上放了柔软的棉被,每日送好茶好菜,还在正中间摆了个小火炉,用的是京城里最好的松香炭。要是人心情不好了,他们还能乔装打扮带人出去逛街。
李正业第一次过来,丞相正抱着汤婆子自顾自下棋,手侧还摆了个小火炉,李正业惊呆了,“丞相大人这日子过得还挺舒坦,不如直接找个替身来,自己去外头逍遥,多干脆啊。”
丞相抬头道:“实不相瞒,我正有此意。”
李正业:“……”
丞相伸手在棋盘上轻轻敲击了下,“进来,陪我下棋。”
当然,最后是连输三局。李正业约战明日,明日又输就再明日。
重照赏完了梅花,正要回东宫,不远处宫道上忽然跑过几个小太监,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凄厉尖锐的喊声——
“陛下,驾崩——”
中兴一年春,衡帝驾崩,太子守丧三日后登基,授李家小公子金册凤印,大赦天下。
与此同时,一杯毒酒从宫中被衡帝心腹带了出来,递到了九龙卫牢房里的丞相面前。
四周蜡烛燃烧,光线明亮,丞相却抬头朝头顶透过日光的天窗看去,试图听见外头的丧声。片刻,他穿着粗布衣裳转过身,露出了然的神色,幽幽问了句,“陛下去了吧?”
中兴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除帝后驾崩、丞相服毒而死和太子即位册封男后,大周与大齐的贸易合作计划由两方谈拢,八皇子魏允河作为使臣前往大周监督,负责大齐在大周贸易周转的全部事宜。
虽然国丧未过、百废待兴,新帝勤勤恳恳选贤与能,颇有一番明君气象。原先心惊胆战会遇到一个病秧子或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的大臣们也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主君面色如冰霜般寒冷,甚至有些方面显得冷酷无情,但处理政事起来公平公正又效率极高,看着很靠谱。
大臣们要求不高,只要皇帝靠谱,现在的状况比预计好上太多。一代名师的上官察甚至预测本朝或许能将大齐推向开国皇帝当年天下大治的盛况。
只不过新皇没那个魄力和高远志向,他每天勤勤恳恳地批阅奏折只想早点回宫抱心上人,一到膳食时间,再有琐事烦他,他就要变脸色了。
不过许长延早朝上的勤,大臣们已经心怀甚慰,很满足了。
这一日早朝,新任丞相一职的汪子真正在滔滔不绝地上报开春南方涝灾险情,外头忽然传来骚动,侍卫们拦着一个要闯进来的小太监,小太监好像吓坏了,着急地在大喊陛下。
只是他距离皇帝太远,根本听不清。
童宁是真急了,他原本可以通过夏老公公传报给皇帝,或是通过皇后的名号让侍卫放行。一时脑袋瓜没转过弯来,他一拍脑门,撕心裂肺地喊道:“陛下,皇后娘娘出大事啦!”
许长延这回听见了。
文武百官就见平常冷峻矜持的新帝猛地从皇位上跳起来,连句话也不留就推开一旁的太监,健步如飞恨不得运起轻功地消失了。
被贸然打断的汪子真转头问人什么事,童宁知道自己这次急糊涂了办错了事,委屈地快哭出来,道:“皇后……小侯爷跌了一跤动了胎气,易宁侍卫已经请来林太医,太医说,就要生产了!”
许长延在路上了解了情况。
这日重照照常出来散步,易宁和童宁一路紧跟,半点差错也不绝不会有。
然而总有意外。
他们在上台阶的时候,旁侧有条河流。河流岸边光秃秃的,忽然传来嗦嗦的声音,重照就转过头看,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破旧不堪的粗布衣裳的女人,伸出苍白纤细的手腕,正在从河里头爬上岸。
虽然光天化日,但碍于场面过于突然,重照即便见过大场面,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又在抬脚走台阶,被重重地绊了一下。还好易宁机灵,把人扶住了没摔下去。
易宁对暴怒的皇帝解释说:“陛下,那女人是冷宫里跑出来的妃嫔,从内河里游出来的。”
许长延的声音冷硬如石头,“清理冷宫,废妃一律处死。”
就像清理后宫一样,愿意的他安排出宫,不愿意的一杯毒酒,下葬衡帝陵墓,只尊了八皇子母妃为太妃。
许长延推开所有阻挠他的人,掀开帘布,直接进了里屋去看重照,下人们将热水和毛巾送来,见到新帝又忙着避让。
许长延来得很快,重照疼的还不是很厉害,正躺在床上听林飞白啰嗦生产过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重照见许长延来了,还有余力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过来了?不是在早朝吗?”
许长延去抓他的手,担忧道:“我过来陪你。”
重照嗤笑道:“陪什么陪,李家小霸王怕过什么没有?不就是个生孩子,在战场上又不是没有受过伤,一点疼算什么。”
俗话说话不可乱说,“小霸王”连句解释也没有就被疼痛给打败了。无法阻挡的宫缩阵痛袭来,重照疼的面色发白,面上冒出了汗水,不过一会儿,整个人都汗淋淋的。
一开始许长延还能鼓励他,很快自己就坚持不住了对林飞白大吼道:“朕让太医院琢磨了这么久的办法,难道就让人这么疼着?!”
林飞白道:“陛下,这个过程谁都要熬过来,避免不了的。”
许长延又抓着人的手坐下了。
林飞白出去端了碗补汤来给重照喂下,对许长延说:“陛下,您把人抱起来。对,小侯爷用蹲着的姿势……陛下,您再加把力啊!”
许长延自己的手都在抖,他仿佛比重照还要紧张,素来矜贵倨傲的皇帝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般露出惊慌的神色。他环过重照的腋下把人抱起来,让人倚靠在自己的胸前,头垂在自己肩膀上。
“呃!”
重照整个人天旋地转,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他崩溃。
重照抱紧了许长延,质地冰滑做工精细的龙袍被他捏在指间,捏出一条条折痕。在疼痛间隙他用低微颤抖的声音说:“陛下,臣会染脏你的龙袍的。”
“不要紧,”年轻的帝王箍着的手更紧了些,斩钉截铁地说,“我永远都不会放手的。”
朕还要带你看锦绣山河、苍茫大漠,朕已经拼尽全力为你扫清这个世间所有的障碍,往后天地,都是朕给你自由的囚笼。
作者有话要说:(后续)春日里明亮的日光照进了屋子。
李家二老已经出现在了屋外头,钟氏慌张地要进去,易宁迎出来:“陛下已经进去了,林太医说一切都好。”
他话音刚落,里头就传来重照鬼哭狼嚎的吼声。
……
重照上半身陷.落在长延怀里,他手里紧紧抓着许长延的龙袍,因为力度过大,指节发白,龙袍上落下一道褶皱。每次阵痛来袭,重照都狠狠地掐在许长延后背,为自己忍受疼痛而发泄情绪。
他自幼习武,力道也不小,使尽了力掐还是让人很疼的。
许长延却近乎包容地温柔抚摸他僵硬绷紧的背脊,一点怨色都没有,只是心疼和着急。
他让太医院想了三个月的生产计划,到头来怎么还是让人自然生产!不得疼死人吗?!
林飞白很委屈,他和太医院刚被怀明太子治不好的心疾给折腾的怀疑人生险些掉脑袋,现在圣上又让他琢磨个不疼的生孩子办法,他可做不到啊!
这届太医院可被质疑惨了,连续得罪了两任皇帝,刘老太医都心灰意冷地想辞官回家养老了。
重照本就疼的厉害,许长延比他还紧张焦躁,抱着他还不安分,身体乱动,还不客气地在吼林飞白,搞得重照更加难受了。
小刺猬一把巴掌砸在了年轻帝皇的脸上。
重照趁着疼痛缓和下来的间隙说:“给我找块毛巾……唔!”
每次重照疼的时候,都抱的特别紧,这简直跟小刺猬在床上的本能反应一摸一样。
龙心大悦,许长延按住他的头,“咬朕。”
重照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像是炸了毛的刺猬,伸出锋利的爪子到处乱抓伤人。
他整个人湿淋淋的,汗水都浸透了鬓发,面色苍白无比。
重照疼得崩溃,许长延心急如焚,恨不得当个暴君将太医院通通判死罪斩首。
林飞白高度紧张,也在不停擦汗。
阴阳散能在最初改变重照生理,提高受孕可能性,会是在最后付出代价吗?它的副作用,会是生产困难吗?
一个半时辰后,重照筋疲力尽地跪在了床上,他几乎要脱力晕过去,连嗓子都喊哑了。
他重重喘了口气,腹部里传来的下坠感比以往更加强烈,重照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喊声,最后一个音被卡在了喉咙里。他承受这整个人仿佛被利剑从中间劈开的剧烈疼痛,脖颈上的青筋爆出,面目都狰狞了,整个人像是即将被折断的弓。
林飞白惊喜地说:“看到头了!小侯爷,再加把劲!”
重照抱住了许长延,小刺猬锋利地爪子挠着龙袍,他张口咬住许长延的肩膀。
许长延被他掐得头皮发麻,所有的安抚在此时都变得没有重量,怀里的躯体近乎痉挛地颤抖,他甚至能感受到腹部的耸动,仿佛生命在运动挣扎的鲜活,许长延一时不知该抱紧他,还是放松一些。
他把重照按在自己肩窝处,重照双腿大张,那个被羊水包裹、全身皮肤泛红的婴儿从他下|身一点点显露出全貌,最后被林飞白牢牢托在手里。
“是个健壮的小皇子!”
许长延满心欢喜,重照却脱力瘫软在了他怀里。
许长延面上血色顿时吓没了,他慌张地将人放稳在床上,“林太医,快来看看!”
林飞白探了脉,在重照下身塞了团干净的毛巾,“昏睡过去了,暂时没有大碍。陛下看着人,万一出现流血,立即叫臣。”
许长延点头,拿来湿热的毛巾,一点点为重照擦去身上的血污。
年轻的帝王神色温柔又近乎虔诚。
半个时辰后,重照被推醒了,他全身无力,饿的发慌,还有点疼。
许长延扶着他起来如厕,又给他喂了碗淡得跟白水一样的粥,亲力亲为,丝毫不假手于人。宫女都谨小慎微地站在一旁。
林飞白给他们把小皇子给抱了过来。
重照嗓音暗哑:“可累坏我了,快让我看看……”
他忽然愣了:“怎么这么丑?”皱巴巴的还红红的,说好的五官分明深邃轮廓呢,头上就几根黄毛,是他们的孩子吗?
小皇子跟亲爹的第一眼就被严重嫌弃,无奈地在人臂弯里吐了个口水泡泡。
许长延无奈地说:“等以后长开就好了,会很俊俏好看的。”
不管怎么样,自己生的丑儿子,哭着也要认下。
重照问:“你想好名字了吗?”
“魏珉。”许长延说,“是朕的小太子。”
-完-
……
啰啰嗦嗦:
珉:只是美玉的意思,作者我也是很懒了orz
正南门这个事,不记得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大概只记得这些,应该没错扒orz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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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兴一年,衡帝感念子嗣凋零,江山后继无人,故而封惠帝遗腹子魏长延为太子,继承储君之位,着太子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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