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昌平到北京城,顶多也就半天功夫。当北京城门守军看到一支没有打任何旗号,男女混杂甲胄怪异的明军时也犯了迟疑,打死也不肯开城门。方涛有些上火,老子千难万难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了,你还不让进!二话不说就想强冲。没来得及下令,却被刘弘道一把拉住了。
“方兄弟莫急,”刘弘道微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这等小鬼,想想歪点子就行。”说罢,刘弘道让奎斯提斯摘下头盔,带着奎斯提斯策马走到城下,指着奎斯提斯对着城头喊道:“此乃海外来京师朝贡的蛮夷公主,仰慕大明王化故而亲涉北直隶险地。尔等快开城门,莫坏了两国邦交!”
城头上先是一片混乱,立刻有人跑下去报信了。方涛顿时目瞪口呆:这也行?明目张胆地欺君啊!
奎斯提斯看到方涛吃惊的样子,耸耸肩膀无奈道:“方,你必须知道刘是什么样的混蛋!我是公主……呵呵,查理王可没我这个女儿!”
刘弘道笑眯眯道:“消息上报到内阁,等他们做出反应起码得半个多时辰,赶紧地,咱们得炮制一份国书来蒙混一下。”
奎斯提斯摇摇头道:“不行。我的身份不是不列颠王国的特使,更不是什么公主,怎么炮制国书?”
“你父亲是特使,虽然他的出使任务并非大明王朝,”刘弘道解释道,“不过我们随便捏造一个国家出来就行了,国书么,就用拉丁文写,反正没人看得懂,应对的时候随便绉两句就行了。至于贡品,咱们还有几座自行钟,那这个凑数就是了。”
在一旁静听的招财挠挠脑门道:“送钟……不吉利吧?”
方涛解释道:“没什么不吉利的。钟、鼎乃是春秋王侯才能用的礼器,严格说起来这算得上国礼了,换言之,小国国君为了表示对大国国君的敬畏才会送这个,很有面子的!”
刘弘道微笑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
城头上忙不迭地向上级官僚通报,守城的都是武职,接到番邦朝贡的消息也不敢自己做主,立刻向礼部和鸿胪寺通报,礼部和鸿胪寺同样不敢耽搁,立刻在内阁通报了此事。内阁略一商议,觉着鞑子刚刚南下,朝廷丢了不少脸面,这会儿番邦朝贡也正好是重新捡回脸面的时候,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也就立刻把事情捅到了朱由检的面前。朱由检也是好面子的人,接到奏疏之后欣喜一阵之后也没直接冲动下旨,只是着令内阁拟定人选先调查清楚,然后再做安排。
内阁也很快拿出了方案,既然是番邦小国,自然按照小国的标准来办,先是定下负责接待官员的品级,然后就是定下接待的标准。饶是大明京城的官僚系统体现了特事特办的高效率,可依然拖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勉强来了一个从九品的文官。没错,从九品,应该算得上是天朝九品十八级当中最低的一级。
为了体现天朝威仪,这一次没有用篮子从城楼上缒下来,而是规规矩矩地打开城门,从里面坐轿出来。到了跟前,文官下轿,看到刘弘道和奎斯提斯还骑在马上,后面的金步摇方涛几个也没下马的意思,顿时脸色就难看了。不过好在奎斯提斯天生一张不是大明的脸,占了一个“海外蛮夷”的光,文官儿也没在礼节上过多计较,只是眼朝天道:“本官大明鸿胪寺从九品鸣赞……”
“鸣赞大人!”刘弘道在马背上拱拱手道,“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我等奉命护送乌虚国公主朝拜吾皇,还请鸣赞大人见谅。”
鸣赞打量了刘弘道一眼,又看了看后面的两百多家丁,虽然甲胄兵器奇怪一点,可好歹都是大明人的模样,不过江南兵见过的人不多,听说常年跟南洋蛮夷打交道的,样子有点奇怪也没什么怪事。不过从刘弘道的装束来看,能置办得起这身甲胄行当的,品级肯定比自己这个从九品要高,人家说不能全礼也是给自己这个京官儿面子而已。既然没机会发作,也就只得当下眉头道:“这位将军,本官好歹也是代天子接洽藩国,将军既为大明臣子,好歹也该提醒这些蛮夷下马吧?”
刘弘道恍然,连忙赔了一副笑脸,翻身下马拱手道:“大人见谅,一路上躲鞑子躲得怕了,都不敢下马的!”奎斯提斯也只能跟着翻下马背,用法语嘀嘀咕咕道:“刘,为什么要这么尊敬他!他不过是个最低级的官僚,而且还这么傲慢!”刘弘道正准备回答,却看到鸣赞正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只得赔笑道:“啊……这位公主是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城池和这么高的城墙,她有些担心进城之后会把腿跑断了……”
这话有拍大明马屁的行为,夸人家都城规模大气势宏伟,人家自然心里高兴。果然,鸣赞两眼一眯,脸上泛起了笑意,表情也亲切了许多,当即微笑点头道:“海外蛮夷就是没见过市面哪!不过算了,怕跑断腿就备马车,大明还不缺这点儿东西……”
“大人说的是!”刘弘道连忙道,“咱们大明富有四海,什么时候缺了这个?不知大人可曾带得上谕?我等何事能够进城?”
鸣赞点点头道:“这位将军算个识大体的,本官也不瞒你。咱们京官儿和你们这些外放的官儿不同,外放的官儿说天就是天,说地就是地,到了任上当你的土霸王也没人管,可咱们京官儿难哪,什么事儿不都得请示过上峰才能做决定?要说本官也知道你们千里迢迢从江南赶过来,又要躲鞑子又要避灾民,都不容易,可本官这会儿也不能给准信儿!今儿天色晚了,进城怕是不能,何况番邦使节要进城那也得走安定门,走宣武门肯定不行。待会儿有人送劳军资财过来带你们到安定城外扎营,为了保险,还从京营调了一波人护着你们,你们将就过一夜就成了。该有的礼乐都不会缺了你们的,等会儿一并送来。上头这会儿让我来问呢,这是什么国?国力如何?有了这个才能定下礼制……这可是今年头一拨来朝贡的使节,算起来好几年都没有分量的使节过来了,就连朝鲜也跟了鞑子,朝廷日子不好过啊!好不容易来个朝贺纳贡的,上头挺重视……”
刘弘道的脸顿时苦了下来:“要等啊……”没奈何之下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锭塞到鸣赞手中,急切道:“大人,能不能想办法通融通融?手下这群兄弟们赶了这么远的路,再不让进城,我都弹压不住了!”
鸣赞老实不客气地将金锭拢进袖子,拍拍刘弘道的肩膀以示亲近道:“放心好了,这一次好歹是招待国使,不是打发叫花子,咱们不要脸面,朝廷还要脸面呢!怎么可能亏待了大伙儿?你们虽然并未参战,可毕竟是护送使节有功,朝廷的赏赐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回去交差之后升官那是笃定的。只消过了今晚,明儿礼部拿出了章程出来,自然也就好日子过起来了。不过你得跟我先跟我交个底儿,若是这番邦公主提的要求让朝廷太难堪的话……”
刘弘道连忙摇头道:“哪能呢!这回人家是来求朝廷帮忙的!给朝廷长脸来了……”
“真的?”鸣赞眼睛一眯,“那得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什么……哦,乌虚国是什么国?国力如何?”
刘弘道解释道:“这乌虚国是外洋的一个岛国,丁口也就大明两三个州的模样,还没西北的流民多呢!陆上军力总共才几万,水师么……到处都是海贼哪!就连他们的水师官兵都干着海贼的行当!至于税赋么……咳,税赋没多少,他们的国君还在为这事儿发愁呢!想加税,可臣民不肯给,大臣和百姓正准备联手造国君的反呢,这不找咱们大明求援来了……”
“哦……”鸣赞顿时了然,旋即一脸愤愤道,“还真是反了天了!税赋乃是国之根本,国君收税天经地义,百姓闹腾也就罢了,怎么大臣也跟着百姓起哄?这等蛮夷必须要好好教训,否则真不知道何谓君臣何谓邦国!”
“就是!”刘弘道立刻打蛇随棍上,“咱大明就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么不懂事的臣子,要不然大明的脸都往哪儿搁?”
可是鸣赞的脸顿时又垮了下来,为难道:“不过咱大明也是有难处啊……远的不说,光是今年这鞑子闹腾得……唉……”
刘弘道连忙宽慰道:“大人误会了!人家公主此次前来并非是向大明借兵借粮,而是只求个说法。只要天朝一道圣旨,下诏斥责那些不懂事的臣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正朔,他们国君的位子不就稳固了……”
鸣赞的脸色顿时轻松了许多,点头道:“这事儿不难办,不用咱们伤筋动骨,朝廷也不会太过为难,估计顶多半个月就成了。”
刘弘道连忙拱手道:“那就有劳大人多多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