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赞看到刘弘道如此热心,反而诡笑道:“将军看起来年轻,能混到这么个差事肯定也花了不少手段吧?看你这么替这个番邦公主说话,莫不是已经捞足了?”
刘弘道连忙赔笑道:“哪里哪里!这么个穷国哪来的油水,还不是一些个常例银子?咱不过是个乡巴佬,比不上大人这样儿的京官儿这般清贵。咱巴不得来京城见见世面呢!油水实在指望不上了!”
鸣赞看刘弘道如此回答,又暧昧地看了刘弘道和奎斯提斯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吓得刘弘道一阵哆嗦。看够了,鸣赞这才笑着对刘弘道言道:“如此本官先回去交差了。待会自会有人给你们带路,到了安定门外,你们在划定的地头上扎营,呵呵,少不得好酒好肉招待你们,教坊司这些日子正好也闲着,托老弟的福,我就赔上这副脸面替老弟求一求,没准能派上几个官妓来唱曲儿消遣。”
刘弘道打了个哈哈,直接将鸣赞送走。回过头,看到了满脸愤怒的奎斯提斯。
“啊……这个……”刘弘道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算了,”金步摇看到奎斯提斯快要爆发,连忙搅和道,“奎斯提斯还没见过大明正儿八经的教坊司歌舞,正好……”
卞玉京也看出了刘弘道与奎斯提斯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也跟着扯开话题道:“对对!教坊司的乐手比我强多了,正好借机会讨教讨教!”
在两个女人善意的暗示下,奎斯提斯也理智地选择了暂息火气,只是用生硬的汉语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官僚太过分了!刚才的谈话只有十分之一的内容涉及到公务,其他的都是在闲聊!这样的效率实在让人无法容忍!”
一直没吭声的方涛无奈道:“习惯了就好,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虽然够扯淡,但是已经非常务实了,整个儿大明你找不出效率更高的对话出来……”
奎斯提斯笑了:“方,你这是没看到过不列颠王国的议会,一个议题,他们能争吵十年甚至更久……”
方涛更无奈了:“务实和务虚的区别就在于,你们的议会看到一只烧鸡,讨论的内容是每个人分多少,然后吵吵嚷嚷好几年,等讨论完了,哪怕这只鸡已经发了霉,也得一块儿一块儿地分了;我们的朝廷看到一只烧鸡,先得从这只烧鸡还是鸡蛋的时候开始讨论,然后再这只鸡是公是母,是好人杀的还是坏人杀的等等等等方面慢慢去争个是非曲直出来,然后再决定这只鸡吃还是不吃,煎炒烹炸怎么个吃法,还没来得及讨论这只鸡准备怎么分的时候才发现,这只鸡已经被几个大佬独吞了,最要命的,没机会吃到鸡的人还挺高兴……”
“行了,别扯了,”金步摇打断对话道,“阿弟,还不赶快去跟你家丁把话说明白,要不然等会儿朝廷的人来了,没两句就得露馅了!”
方涛顿悟,连忙跑到家丁队伍中当起了宣传员。没一会儿工夫城门又是一开,一大队人肩挑手提吹吹打打地跑了出来。前面的鼓乐之后就是莺莺燕燕的教坊司队伍,不过教坊司过来的时候都是不太奢华的马车,遮得严严实实;教坊司之后才是民夫推着的板车,板车上醒目地堆放着粮袋和酒坛,后面更是还有一整车的鱼肉。
不过这一回带队的不再是从九品鸣赞了,而是司宾署正九品的署丞。刘弘道一声苦笑:果然是“小国”,就连接待等级也就只能是九品了!不过这个署丞倒也客气,没摆什么架子,到了刘弘道面前递上了墨迹未干的公文就直接说道:“这位将军护送的差事已经了结,有司也已经安排将士们落脚的营盘……”
刘弘道连忙解释道:“大人容禀!乌虚小国万里而来,途中艰险异常,不意半路上走丢了彼国的通译,到了北直隶又遇上鞑子,我等拼死保护才算救下了公主,公主的卫队也尽殁于鞑子手中,若是我等就此离去……公主有京师殿前侍卫保护倒也不怕,只是没人听得懂公主的番邦话……”
署丞听了刘弘道的辩解也一下子迟疑了。番邦朝贡虽然是好事,可若是煌煌天朝没一个人听得懂番邦话那就是徒增笑料了。而且眼前这位番邦公主也忒寒碜了些,来中原一趟,还是在本国受了委屈找大明诉苦求援的,结果丢盔弃甲连卫队都全军覆没了,这实在让大明过意不去。
略沉吟了一会儿,署丞宽慰刘弘道说道:“将军少待,本官这就回去请示上峰。”说罢,立刻上轿催促轿夫往城内赶。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大伙儿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办事效率也更高,半个时辰不到,刚才赶回去的署丞直接坐着马车跑出来了,一落地就对刘弘道直打招呼:“将军,这回对不住了,上头的意思是让将军再辛苦一些日子。送佛送到西嘛!打现在起,将军和麾下的二百壮士就是番邦公主的护卫,这后面不是还有三个女子么?暂且就是公主的女官……今儿晚上还得辛苦将军整顿一下麾下将士的仪态,明日入城万勿给大明丢脸……拜托拜托,千万别推辞,这会儿天色晚了,实在调集不到人手,天子亲卫又不能随便赐给番邦使臣,将军此番做得好,必让兵部记战功一次!”
让大明将士屈尊去当番邦卫队,这在大明绝对是侮辱人格了。可刘弘道最巴不得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不过场面上的事儿还要做,不能让人看出毛病来,于是刘弘道当即勃然作色道:“不行!本将乃大明臣子,安能侍奉夷狄?某虽不才,可绝不能辱没祖宗!今日朝廷若是不给本将一个交待,这功劳本将不要了,立刻解甲回去侍奉双亲……”
署丞都快哭出来了,一把扯住刘弘道哀求道:“将军,求求你了!事关天子颜面,咱们当臣子的食君之禄,理应替君分忧不是?何况事成之后将军也是有好处的……我看将军年纪还轻,恐怕是祖上荫下来的卫所千户吧?几位尚书都说了,若是将军应下了,回去之后立升参将!这可是好几级哪,别家千户就算是几代人都混不到这个位子上……”
刘弘道假装盘算半晌,讨价还价道:“如今到处都开战,江南也不太平,混个参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得上战场送死……还是赏银实在……”
署丞也顾不得许多,在文官眼里,千户和参将还真没多大区别,都是算个屁,你不要官要钱更好,随便三俩大子儿就能打发了,一个乡下土鳖而已,能见过多少钱?当下满口应承道:“行!将军只管办好差事,赏银包管明日就兑现!”
刘弘道很不放心地回答道:“那……现在咱们可得算是战时双饷,我手下人不多,军饷一天一领……得拿全喽,不带常例的啊……”
“行行!只要你肯干,什么都好商量!”署丞都快急疯了,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头一回碰上这种只认钱不认人的乡巴佬呢,赶紧骗过去才是正理。
刘弘道见对方答应,这才笑容满面地拱手道:“多谢大人!某也不过实在穷得紧了,听说京城寸土寸金,东西比起南京还贵上几分,没这点儿应急银子,某在京城实在活不下去了……”
署丞已经快急得要抽刘弘道的耳光了,当下连连点头道:“莫多说,莫多说,快走快走!安定门那儿正有钦差等着宣旨呢,耽误了吉时就坏了!”
“哦哦!”刘弘道见状,连忙答应,立刻整顿人手绕开宣武门向安定门进发。此时再走,队伍的规模已经大了许多,前面开路的自然是鸿胪寺准备的鼓乐队伍,然后则是刘弘道领头带着家丁冒充奎斯提斯的卫队,奎斯提斯在家丁队的中间,左右是金步摇和进宝,卞玉京则是跟在奎斯提斯后面,勉强在马背上保持不落地;方涛和招财则是在卞玉京身后领着另一半家丁跟随。再后面就是教坊司的车马,教坊司的车马之后则是蔚为壮观的民夫队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安定门外,京师神机营已经调拨了两千人打了个营盘的基础,穿着鲜亮的铠甲握着崭新的火铳列队迎候,中间一杆宣旨钦差的大旗迎风招展。代表皇帝宣旨的是王承恩,前面的鼓乐队分两侧站定之后,王承恩清楚地看到了在前面领队的刘弘道和陪伴在奎斯提斯身边的金步摇,一双老眼顿时瞪的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陪伴在王承恩身边的鸿胪寺少卿小声提醒道:“王公公,番邦使节到了,该宣旨了……”
王承恩如何不知道这会儿该宣旨了,可他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是青甸镇出来,自然认得青甸镇的两位少主,一看到这两人,他当场就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番邦使节啊,明摆着是这两位折腾出来的一场闹剧,乐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