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不会后悔
——“我制造混乱之后，虎哥你跑得快，我便靠你了。然后从后门逃出，顺着城墙走到城门。运气好，没有军人把守就从门口走，运气不好，就从我前几天让虎哥偷着把城墙凿出的洞钻出去。”
——“我们四个人，加上你，三个人不会武艺，跑不快的。皇帝回过神来的时候，很快就会追来。”
——“所以，萧叔，我需要你去山里面搜寻一下，有没有山洞、地洞之类的，做好伪装。我们逃跑的时候，天黑，他们拿着火把也会被烟熏得眼睛睁不开，伪装做得逼真一些，总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这……咱们往哪儿噶走啊？虽说天大地大……”
——“不用担心，就随处乱走，走到哪儿算到哪儿。谅他皇帝再聪明，也算不到我们的决定。”
如此，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除了一点……
青松雪被宗虎背在背上，几个人急喘着拼命往前跑。她手上的疼痛只增不减，血液顺着宗虎的脖子浸湿了衣襟，血腥气带着凉气几乎渗到皮肤下。
“晏婴！你带没带药？先给她处理一下再走……”
“不行！往前跑，别停下！”青松雪赶紧开口阻止。“就这么一点血没什么的，若你们被抓住，我这阵子的努力全白费了！”
穆长引用力将自己的衣角撕下，边跑边胡乱将青松雪的伤口缠上。“这次我们听你的，但出了城，必须停下给你处理伤口。血再这么淌下去，回出人命的！”
“牌子揣好了没有？逃出去之后，立刻找一个国家办好身份，皇帝就再也约束不了你们了！”青松雪疼得急喘、满头大汗，仍抓紧时间说话：“但穆哥宗哥的家人，我实在没有更多的能力去保全……”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我们很感激……”晏婴哭得泣不成声，脚下仍不敢懈怠地狂奔。
“晏婴姐，别哭了，留着力气跑。”青松雪抬起头，往前去看，城门越来越近，那处果然守着数十的官兵，出城进城的车辆人员，都要一个接着一个检查。没等青松雪提醒，宗虎等人果断往东一拐，顺着小巷子跑到偏僻的城墙角落，那处堆着好些破烂的麻袋和沉重的石块。
青松雪挣扎着跳到地上，让宗虎加入挪移的队伍中。她看着几个人迅速将狗洞前的伪装清理干净，便上前将怀里的东西塞给穆长引。“这是我这几天卖画的钱，很多很多，够你们只吃不赚三十年了——快钻，要拼了命往前跑！别回头！”
宗虎首先察觉到青松雪话语里仿佛临终一般的最后嘱咐，表情凝固在脸上，失了魂一般。“你什么意思？你跟我们一起走……不是吗？”说到最后，他也有些底气不足。
“你们忘了吗？牌子只有四个，我年纪太小，无法享受这项权利。”
到了这种迫在眉睫的时刻，他们才恍然明白，在从头到尾的计划里，青松雪压根就没有将自己的后路算在里面——她打算牺牲自己换他们一生的平安。
“你……”穆长引吐出一个字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可怕。他吞吐了一下嗓子，重新绷住肌肉挤出一句话：“从来就没有想过你自己吗……”
青松雪身上的秘密，隐藏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突然决定将秘密暴露，他们都能知道。只是这种清楚明白更让他们有着极大的负罪感。他们不怨青松雪有着这样厉害的能力而不去告知他们，也不会去想青松雪不信任他们如何如何——毕竟青松雪为他们所做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只是……“雪儿……我们还不起……”穆长引终归是绷不住，跪在地上将脸狠狠地埋在青松雪的怀里，眼泪浸湿了她的肌肤。这份莫大的恩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清的。他们想还，想道谢，可所有的语言放在青松雪面前都十分孤立。“我们不值得你这样——”接下来的话都淹没在哽咽的哭声中。
“你干什么，搞得我要死了一样。我不就是走不了吗？”青松雪一把推开穆长引，脸上的表情没心没肺一样。“你们抓紧时间，快点！”
四个人凄楚地交换眼神，没人舍得动身，直到青松雪又一次狠了声音命令，他们才蹲下身子一个一个钻出去。青松雪站在那处看着他们离去，酸楚瞬间袭上心头——她最怕死，可却有那个勇气去面对。有些话她说的轻松，有些事她做的爽快，可那也只是说给、做给他们四个人听的看的。而再苦再累再怕，她也硬着头皮迎上去了，所换来的结果只好不坏，这就够了。
命，是她一个人的，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算有人说她自私、说她脑残，她也不后悔。老天本来给了她又一次生的机会，她却这般糟蹋……但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四人命丧，那才最是让她生不如死！
青松雪绝然地看了洞口最后一眼，转身向城门走去。手上的血一直滴滴答答的流着，她身上冷得发硬，但为了引开后面已经追赶上来的皇帝与士兵，她拼了命咬着牙跌跌撞撞冲出城门，毅然逃向与四人相反的方向。
漆黑的山路积满了厚实的雪，难走的很。晏婴已经是第四次踩在上面崴了脚，重重跌坐在地。跑在前面的穆长引听见声响，粗喘着气赶紧回过头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她。
腿上的跌痛合着雪的湿冷，十分难受。晏婴几乎想就这么坐在地上一了百了，不用累不用痛，可她不敢，生怕追兵在她坐下的那一刻追上来，那青松雪为他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她担不起那份罪。
湿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呼吸的时候都带着难以忍受的干疼。鼻子和嘴都用来呼吸，腿脚灌了铅一般，可他们仍不敢懈怠地往前跑。晏婴第五次摔在地上的时候，腿上受到重创的地方又一次被砸到，尖锐的疼痛让她险些崩溃——而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远处蝇头一般的火点。
一个接着一个，聚成密密麻麻的方阵，正在往他们相反的方向极速地移动。她很快紧张起来，脑子也猛然通透，当下扯着嗓子喊了出来：“是雪儿！他们在追雪儿！”
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对自己逃生的方向没有了半点向往，铁了心一般往回跑去！
三个男人跟在她身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在追雪儿！
“啊——！”青松雪的半只脚猛地一空，她被这种陡然的坠落感吓得惊惶失声，赶紧退回了前进的脚步。被脚底蹭到的雪混着石子滚落掉漆黑的深渊，青松雪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身上的冷汗被山风吹得冰凉，连呼吸都不顺畅。
后面的脚步声很快逼近，青松雪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很快冷静下来，转过身的动作也带着镇静的缓慢。“皇帝，你带着这么多的人来追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孩，脸还要是不要。”
“你倒是与朕讲讲，你今日的举动，哪点像小孩。”
对面的军人举着满弓的箭矢和尖锐的银枪，一触即发的紧逼着她。皇帝站在那中间，心平气和地与她讲话，实在不符合这种拔弩相见的场面。青松雪笑了笑，心知自己是无法逃脱，便耸肩说道：“做了都做了，你奈我何。”
赵隆封只要一想到今日这番狼狈是这个小娃娃一手造成便心生愤懑，到了此刻，竟笑出声：“穆长引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等甚为传奇的灵命画师都甘心为他卖命！”
“皇帝，你的耐心我劝你要好好养养，这一来一往才不过一回合，你便直奔主题。”青松雪嘲讽地笑。“他给我什么好处？能给我什么好处？无非是好吃好喝好玩的养活着。”
“朕不信！”赵隆封伪装的平静终于破功。“就算你是灵命画师，可到底还是个女娃子！女娃子就算登上皇位也难服大众！但是他穆长引可以！宗虎也可以！若你讲明了，他们威胁你助他们造反，朕便放你生路！”
“威胁我？”青松雪举起被血浸湿的右手抵在胸前。“威胁我？！哈！我凭什么什么事情都跟你说！你别忘了！你今天废了我用来画画的手！那是我一辈子的希望！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养护我的右手上！而今天，就因为你一个不守信义，你便断了我日后的路！”
——“你是皇帝又怎样？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个人？你也要吃、要喝、要睡，我现在拿把刀往你身上捅你也会死知不知道？”青松雪阴狠着眼神紧盯向皇帝的眼睛，无惧无畏。“你头上顶着的‘皇帝’的头衔，拿去了，你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你才这么害怕死，害怕你一无所有。”
——“我青松雪，为画而生。为了它，我舍弃了一切，才换来今日的成功。但是你一句话让我彻底陷入绝望，从此也爬不上来。所以我救了穆哥他们，让你难受一辈子，睡不着觉吃不好饭，我们打平了！”
这番话激怒了皇帝，他猛地将旁边士兵手里的弓箭抢到手，拉满了弓对准青松雪。“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青松雪嘴角弯起绝望的弧度。“杀了我又如何，损失的可是你自己。你没办法知道他们的去处，从此你便一直惦记着。而我，死了一了百了，我也不用每日掩埋在废手的阴影之中。皇帝，从头到尾，患得患失的是你自己，天下任何人都比你洒脱。”
患得患失四个字像刀尖一般狠狠戳在皇帝的心窝上，疼得浑身发抖。他本没有真的杀了青松雪的心，还一直认为主谋就是穆长引，只是这个看似只有八岁的小孩，将世间的一切看的太透，哪怕是自认为城府够深的他，她也能一针见血地说出弱点。那双眼睛明明清澈纯洁，为什么偏要去寻找肮脏的黑暗。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里的力道竟松散下来，箭矢倏地脱弦而出，狠狠地刺入青松雪的肩上！叠加的疼痛让她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就这么向后仰去坠入深渊，很快便被黑暗淹没。
皇帝赶快扔了弓箭跑上前去看，身边士兵手里的火把再多，也照不到万丈深渊。他心底突然升起莫名的恐惧，却怎么想也不知道原因，只好虚弱地挥了挥手。“回去……”
这一趟，他也说不清结果如何，事情从一开始就按照他所想象的方向偏离。他一向自认聪慧，今日却觉得糊里糊涂摸不到头脑一般，要抓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无可奈何。离开帝都的时候，他手里还抓着很多东西，可现在要回去了，才发现，原本抓着的，都已经逃走了。或是穆长引或是他所坚持的观念，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娃打散而崩塌……
皇帝与士兵追来的快，离开的也快。穆长引等人只抓住了一个结尾——皇帝一把弓箭将青松雪射入万丈悬崖。宗虎几乎要哭着吼着冲上去与皇帝一拼，其他三人死死地拽着他不让他挪动半步。
青松雪拼死引诱皇帝，为得是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助他们顺利逃走。若是一时冲动，青松雪的努力便付与东流。所以直到皇帝带着士兵走得不见影，他们才敢小心翼翼地出现。
晏婴呆呆地跪在那处，手指紧紧地扒着崖边，露出了像是要哭泣又像是要忍耐的表情，可眼泪控制不住地划过她的侧脸。萧典书年纪略大，即使心如刀割，也能咬着牙忍耐住。
可背负着最大罪恶感的宗虎与穆长引，被这样的打击砸得失魂落魄。一种从身体内部开始慢慢崩塌的表情，出现在他们的脸上，阴冷的悲痛好像下一刻就要失控。
宗虎忽地转过身就往不明的方向跑，被冷不丁回过神来的萧典书一把抓住。“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她！找不到我就不走！”宗虎用力挥动胳膊，将萧典书的手挥开。
“明天，明天我们再找！晚上到处走动的兽类、妖类很多！这不比城镇，他们不敢进去，可在野外，你再厉害，也经不住他们群起攻之！”
宗虎被萧典书又是一拽，仿佛将他浑身的力气和勇气都拽掉了，他竟就这么跪在雪里嚎啕大哭起来——多少年了，他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了。只是这一次，他只能靠用力哭泣排除心中的巨痛，他嘴里带着哭腔喊着“雪儿”，强烈的负罪感让他瞬间失去了生的希望。他多想一同跟着那个全心全意为他们好的女孩子跳下去一了百了，可这以命换命的恩情重重地压着他，让他不敢也舍不得这样冲动。
“皇帝……”宗虎按在雪里的双手用力弓起，地上冰凉的雪冷到骨子里，疼痛让他心里多少好受了些，继而恨意仿佛黑暗的源头吞噬了他的心底。“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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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在漆黑的水底沉浮了很久很久，青白的光线穿过青黑的水，飘摇的光在沉凝的黑暗无声舞动，仿佛有大片模糊的黑影掠过，带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像清冽的檀香，如细雨般飘落下来。
青松雪微微张开了眼睛，青白的光芒晃得她眼中一疼，但很快，她便看清了围在她旁边的女子，那种好闻的香气就是从她们身上传来的。
四五个女孩子，穿着素雅的齐胸襦裙，个个长得倾国美貌，就连青松雪都为之一赞——可她们头上的狐耳和背后的狐尾不停地刷着存在感，让青松雪脑中一懵。
啊，狐精吗？
——“啊——！！她醒了醒了！！快问问她要什么？吃什么喝什么吗？”
几个女孩子尖声的大叫激得青松雪耳膜一阵阵疼，可她嗓子干哑的很，说不出一个字。就在此时，屋外走出一个略微成熟的狐女，仰着嗓子喝了一声：“在屋外都听见你们喊了，怎么了？”
“她醒了！总算醒了！昏迷了那么多天！”
“我们不知道她要喝水还是吃东西……”
女孩子七嘴八舌地吵嚷着，成熟的狐女听明白后，径直走向青松雪，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确定无事后，才给她端来水喂她喝了。
她被狐女扶起来的时候，右手和肩头一齐疼痛起来，这让她猛地想起废掉的右手。喝了水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右手的情况。
狐女有些不忍地看着青松雪，可青松雪眼里坚决又绝望的矛盾眼神让她猛地一愣。“我……我医术还不到家，你手上的伤和肩头的伤太重，筋断骨裂，两只手怕是都不能做太负担的动作……”
仿佛五雷轰顶一般，青松雪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死掉，何苦又成了一个废人般苟且偷生。她的眼泪控制不住流了满面，残酷无心的皇帝，废了她右手不说，连同左手一同给她夺去——作为画者，没了手，对于以后，还能有什么盼望。
“你、你怎么了？不要哭啊！”青松雪突然的崩溃让即使年纪略大的狐女也手足无措。“你、你从哪里来？为何受了那样重的伤，惹了什么仇家，才狠成这样断了你一双手！”
青松雪急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她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太多，只想把这一阵子所挤压的痛苦、恐惧和压力全部吐出。在小镇的时候，她需要武装自己守护穆长引等人，她不能露出半点软弱和惧怕，而现在，她还能有什么，又何苦这样紧绷着。
凄惨的哭声夹着青松雪断断续续的讲述，越往后狐女们的表情越惊讶紧张。她们没想到这样小年纪的人类，竟然拥有着这么聪慧的头脑，详细的计划、谨慎的行事和冷静的性格让她成功地击败了人类的帝王。
但是，最让她们在意的是，青松雪口中她自己的笔下成真的能力，这让狐女当时就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口中的惊喜明显地透露：“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是人类口中流传的灵命画师？！太好了！这下兽王没有理由将你赶出族内了！”
赶出族内？兽王？这都什么东西！？“什么意思？这里是什么地方？”青松雪哭到够了，脑袋总算恢复了清明，开始正常冷静的思考。“快给我说说！”
“你不用这样，我们是完全可以信任的。”狐女轻声解释道：“我叫青灵，如你所看，是个狐精。这里是属于兽族、妖族的领地。五日前，是我们一个同伴在急流河边上发现的你。”
青松雪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如你所说，你的能力让你陷入此番境地，我们也一样。这个领地，所生活的都是食肉兽类，如狮虎豹狼豺鹰蛇等，我们有利爪和速度，是人类望尘莫及的。所以人类的帝王便抓了我们去训，成为他们的武器。”
青松雪皱起眉头，反问道：“哪个帝王？赵隆封？”
青灵点头，道：“兽王说，皇帝再聪明，也想不到我们就活在他的眼皮之下。可他总有一天能找到我们。”
“这不可能。”青松雪想起有一天路过自己眼前的双尾狐狸，安然无恙地行走在人群之下，没有任何事情。“我还在赵隆封统治的地界生活的时候，亲眼见过一个狐精路过，怎么没有事情？镇子中只有猛兽袭击的时候，官兵才会来捕抓。”
“落单的小辈他不抓，他抓的是我们这样能够幻形并且有了一定智慧、还没有遗失武力的。”青灵凄哀的强笑。“如今，族内像我们这样的，不足二百，人类的帝王还在拼命的捕捉，我们早晚会灭族的……”
“别的国家就不去抓你们？怎么可能只有赵隆封一人！”青松雪困惑地问。
“抓。可别的国家到底是稍微小一点的国，有的被抓了，也能逃回来。赵隆封不一样，他的国家是世间兵力最强大、领土最广阔的一个，有国家来侵入，就算死了不少人，他的国家人多，总会赢得过去。”
青松雪咬着牙低头想道，这赵隆封造了八百年的孽，必须得还！“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可以无条件帮你们，但我现在，双手都被他废掉，我还能怎么办？”
青灵听到青松雪说要帮助他们，眼睛一亮，说起话来也轻快不少：“去找兽王！兽王会有办法！”
青松雪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掀开被子，慢慢挪动屁股要下地。“我同你们去。”
“哎，你身上伤这么重！”
——“可兽王的病更严重……”
旁边年轻的狐女低着头嘟哝了一声，青松雪听见了，便抬起头来问：“病？”
“……伤后落下的病根。”青灵瞪着多嘴的狐女，伸出手来扶着青松雪。
“没办法治根？”
“……有，药引太难找。”
青松雪略一沉吟，便试探着开口：“金色的花？”
对方意外地看着她，慢慢地点头。青松雪便不再说话。她跟着狐女们走出屋子，阳光清爽淡黄，铺在亮白的雪地上，好像一幅鲜亮的画卷。三两成群的少年少女在远处嬉戏，各式各样的兽耳和兽尾看的青松雪眼花缭乱。
有人远远看见青松雪，都停止了谈话和玩闹，瞪着眼睛盯着她。青松雪便收回了目光，顺着青灵的脚步往前走。大面积开好的耕地，收好的粮食堆成的粮仓，还有圈养的猪羊牛群，这是一个安闲平静的世外桃源。
所有的房屋都是结实牢靠的砖房，一模一样的样式，一模一样的大小。青松雪本以为，作为兽王居住的条件会有不同，但当青灵在一间房屋前停下的时候，青松雪不敢相信这就到地方了。
兽族中，地位不是很重要的吗？好的都应当是王者最先享受，这个世界的兽族是怎么回事？
房屋的门开着，青灵在门前喊了一声，屋里传来回应后，她们才进了屋里。青灵口中的兽王，半倚靠在软塌中，他身上裹着较薄的黑色里衣，衬得脸色更为苍白，本来英俊刚硬的面容也略微憔悴。青松雪半抬着眼睛去看男人头顶三角形的耳朵，手痒了一下，压抑住想冲上去捏捏的冲动。
搭在软塌上的黑色细尾不是豹子还能有什么。青松雪这辈子最喜欢猫科动物，以后算是要砸在这个不用刻意卖萌也能秒杀她的男人手里。
没人能看出来青松雪面瘫脸下的骚动，青灵在一边慢慢将来意说明。守在兽王身边的长者包括兽王的眼睛越睁越大，盯着青松雪不放。
“你说的可是真？”
青松雪抬起头，自己回答：“她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帮你，但青灵姐刚才也说过，我的手被赵隆封废掉。”她慢慢走到兽王的面前，眼睛一直盯着那对耳朵，拼了命压抑住肌肉的躁动。“只要你能让我重新画画，我就让你的身体恢复，帮你守护好你的族群——万死不辞！”
兽王激动的耳朵都颤了一颤，逼得青松雪险些破功。“一言为定？”
青松雪忍不住笑起来。“一言为定。”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兽王挣扎着下床，脚下虚弱无力的样子看得青松雪心底一颤。
“你……不急的……”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病秧子吧？我只是在床上躺久了，身体有些麻木而已，若现在有敌人来袭，我也能以一挡百。”
青松雪便放心跟在他身后，看着那长尾左摇右摆，稍有一个愣神，手已经举到半空了……青松雪干脆把头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真的恨不得砍死自己。
身后还有不少他的手下和长老跟着，她若是做了这么个举动，保准会被拖出去打。
青松雪正魂归天外的乱想，前面的兽王开口说了话：“青灵说，你的手我们没有办法完全治好，但是平时的基本动作没有问题。要你拿笔已经不可能。但我兽族领地有一种奇特的植物，可以用来给你做笔。”
“我不是拿不了笔？又要笔有何用？”青松雪赶紧上前两步，与兽王并排走。
“此笔，不是用来给你拿的。”兽王停下脚步，伸手指向前方，青松雪便顺着兽王的手指往拿看去，这一看，竟惊异万分——
硕大的湖面，静止如镜，风过也不起一丝波澜，却没有结上半点冰晶。而湖面的上面，漂浮着大丛的紫色竹子，它们无根无叶，光秃秃的一杆杆紧靠在一起，三两成群地上下浮动，奇特的场景让青松雪颇感新鲜。
——“紫玉竹，是唯一通人性的植物。族内有许多人用它雕成武器来使用，终身认主。虽然这是植物，却硬如钢铁，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悬浮在空中。对于你来说，实在量身定做——你走到它那处，属于你的那棵自然会飘到你眼前。”
青松雪照做了，果然有一根较为细短的竹子飘到她面前，微微散发的荧光美不胜收。青松雪小心伸出手摸了摸它，沁凉细滑的触感，如果握在手中该有多美妙。
兽王走到她身边，轻轻晃了晃那个细竹，它所经过的地方，竟遗留下了即瞬消失的紫色痕迹。“这是蕴藏在它之中的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你能学会运用它，便可达到无纸无墨画千军的程度。”
——“据本王所了解，灵命画师使用普通画笔时，只能在纸上画出具有生命特性之物。而你若是用紫玉竹，便可以彻底摆脱这项限制，不需纸墨，在空中立笔成真。但限制还是和原来一样，有智慧的人类和族群、凭空想象的不存在物体都会变成云烟消散，不过本王却可以让你用紫玉竹凭空画出阵法。”
这特么是开了挂啊！青松雪的眼睛亮了起来，可她激动起来只有一瞬间，很快各种想法便冒出头。“按你们来说，我就是个人类而已，我怎么可能去运用它？它的痕迹消失的这样快，我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完一个？”
“这就需要你的决心了。我会教你，但你必须拼了命去练习——不会运用它，就去□□用；无法在短时间内画完，就练习到一笔成画。”
青松雪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她不怕吃苦，那么多年的拼命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只不过从头再来，又有何难？耐心和沉稳是她最大的优异之处。
“那请问师傅，能否告知大名？”
兽王被青松雪一句“师傅”叫的一愣，但他没有什么意见，开口回答她的话：“唤我少廷便好。”
“我叫青松雪，你唤我雪儿便好……”青松雪本来还是笑着的，可说出“雪儿”二字，突然想起不知安全与否的穆长引等人，灿烂地笑瞬间僵在脸上。她为何要这般努力拼下去，哪怕手废了也要画下去，就是心里放不下他们啊……
她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站在他们四人面前、替他们挡住一切攻击，就是因为她还有这只无敌的右手，如今右手废掉，能力仍然存在，却无法施展，她也就没有了守护他们的借口。兽王少廷的出现无疑拯救了她，让她还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为了他们，哪怕日后的训练再苦再难，她也能咬牙撑下去——还有，将她害到这般地步的皇帝，她总有一天要讨回！
青松雪的眼神冷得像冰，看得少廷也心惊起来。“我自己选择的路，我跪着也要把它走完，哪怕遍体鳞伤！”
她落得这个地步，她不后悔。她一直相信未来的美好，才会真正过的没烦没恼，这是一种需要很大力气才能保持的信仰，任何负面的事物都难以动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