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细抢先开口问道:“我的身世,你可帮我问了吗?”上山之前,她在写给瞿菀儿的最后一封信中,曾求瞿菀儿帮她探一探瞿镇父子的口风,看看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事情的因果,并不难想象,但她还是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真实的答案。
深深看她一眼,瞿菀儿微微一叹道:“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一直也没人说破而已!”
风细细的身份所以少有人知晓,原因确是简单得很。当年瞿氏夫人确是怀孕了,而且产下了一名女婴。那个时候,瞿氏已得知了刘氏的存在,甚至知道刘氏生有一男一女。她也因此心情抑郁不乐,怀孕期间更多次在母亲瞿老夫人哭诉埋怨。
她生来原不甚康健,产下风入松后,身体便一直虚弱,瞿家也因此一直不许她再怀孕生子。然而在得知江南刘氏产女之后,她仿佛风魔了一般,非要再生一个孩子。也正因此,怀孕的这八个多月,她几乎就没下过床,一直躺着保胎,汤药更是不曾断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生产发生意外自也在情理之中。事实上,生产过程中,稳婆就曾壮着胆子出来问是要大人还是小孩。瞿镇闻声,心惊之余,不免雷霆震怒,更当场吼叫了起来。直惊得那稳婆手脚都软了。再不敢多问,便忙忙的回了产房。
瞿镇的吼声实在太大,瞿氏夫人在里头虽疼得死去活来,仍是清晰听见了那一句“保大人”。那稳婆才进产房,她就颤着手,掐住了稳婆的手腕。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要保孩子!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那稳婆哪里做得这个主,左右为难之下,只得又觑空悄悄溜了出来,将话说了。外头几人听了这话,都是又惊又怒,然想着瞿氏夫人的性子。也并不敢冒险。
最后却还是瞿老夫人急中生智。当即命人先去外头不拘男女秘密寻个婴孩回来,若母女均安,自然无话可说。若当真危险,仍是保大弃小,就拿了外头抱来的婴孩充数,敷衍过去。
当时做这事的。正是瞿老夫人跟前一个颇为得力的嬷嬷。说来也是巧了,那嬷嬷才出门。走不几步,便见道旁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那嬷嬷看得欢喜,忙上前抱了,寻了个背风的地儿。解开襁褓一看,见是一个初生的女婴,更是意外之喜。忙抱了返回。
产房内的瞿氏夫人这会儿已痛了两个多时辰,婴孩抱回不多久。产房内传来一阵细微得几不可闻的哭声,瞿氏夫人终于产下了一名虚弱至极的女婴。稳婆出来报喜时,颤着声说是总算生了,待众人入内后,却又怯生生的拉住了瞿镇的长媳即瞿煜枫、瞿菀儿之母江氏,细声禀说那名新生女婴面色青白,虚弱至极,怕是不易活。
江氏听了这话,也只叹了口气,随口安慰了那稳婆几声,便进了门。
瞿氏夫人疼了这几个时辰,早累得脱力,甫一生下女婴,便已昏睡过去。江氏见状,忙快步进去,挥退了一应丫鬟,将稳婆的话如实说了。她这里还未及说完,外头却早兵荒马乱,旋有人进来,道是新生的小小姐忽然闭过气去了,直急的众人手忙脚乱。
而瞿氏夫人所生的那个女婴也果然没有熬过去。落草还不到一个时辰,那个心肺不全的女婴便停止了呼吸。风瞿两家在商议之后,决定隐瞒瞿氏夫人,便以那个抱来的女婴充当瞿氏夫人新生的女儿,这便是风细细了。
这一番旧事,瞿菀儿仔细询问了母亲江氏,这会儿说了起来时,虽不十分详细,但也可算是面面俱到,无可挑剔了。
偏头想了一想,风细细忽然问道:“那……我身上可有什么贴身物事没有?”她虽不打算行那认祖归宗之事,但总觉得,与自己紧密相关之事,还是打听清楚些的好。
瞿菀儿其实也早帮她问了,只是她先前没问,她也不好主动说起,此刻听她问了,这才答道:“这事我也特意问了我娘,我娘说捡到你时,裹你的襁褓是一床半旧的锦被改的,质料看着是好的,只是改得毛糙,除此而外,却是别无长物!”
瞿菀儿之母江氏本是细心之人,何况这事又事关与自己相交甚密的自家小姑,因此当日就颇上心,到如今她虽未必能说出那襁褓的纹饰、质料,却也记得材质是好的。
风细细听得点了点头,下一刻,却问道:“听姐姐这么一说,这事知道的人似乎不少?”
瞿菀儿颔首道:“正是!祖父担心有人嘴巴不严,不慎说漏了嘴,让姑母知道又伤心起来,因而费了不少气力,将姑母身边知情之人调走了好些……”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慢慢道:“若非如此,前些年,你的日子想必会好过不少!”
这却是在说那些在瞿氏夫人亡故后,便一心求去的丫鬟婆子们。
笑着摇了摇头,风细细无谓道:“这倒未必!知晓内情之人,若是仍在,只怕更看我不起!”
瞿菀儿想想,也觉颇有道理,不禁低低的叹了一声,过得片刻,这才继续道:“姑母……可能一直以为……你是她的亲生女儿!”
平静点头,风细细道:“但风入松一定知道这事,对吗?”
瞿煜枫兄妹所以不知此事,想必因为他们毕竟是瞿府后辈,其时年纪也还小,瞿氏夫人生孩子,江氏等人虽然极为关心,一道匆匆赶来,但也不会带着长子长女前来。而风入松身在风府,那时也已十余岁年纪了,对此自然不会全不知情。
果不其然,瞿菀儿很快道:“我也问了母亲,母亲说……他……是知道的!”
听她这么一说,风细细心中也早有了底,当下笑道:“这样的话,我也就放心了!我想……这一趟衍都,他应该是会来的!”
瞿菀儿本来还在措辞试图安慰她几句,及至听了这话,却早愣了,半日苦笑道:“细细,我很意外!”意外你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来关心别人。
微微一笑,风细细自嘲道:“我既想去南源,自然得弄明白未来的靠山是不是能靠得住?”
定定看她,好半日,瞿菀儿才摇头道:“细细,我从前总觉得,因为我帮了你,现如今你才能这样!但今日,我却忽然发现,其实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即便我不给你,你也未必不能从别处得到!”
不意她会忽然说起这个来,一怔之后,风细细才笑道:“姐姐太高估我了!”除此之外,再无他话。而这话,与其说是自贬,倒不如称之为自谦。
二人也都无意再继续谈下去,瞿菀儿很快转了话题道:“这事,你可曾对琳琅提起?”
风细细摇头,坦然道:“我不打算瞒她!但这事本也算不上大事,只等来日见了面,再说不迟!”所以她在给宇文琳琅的信中,只是简略的提了一句搬来凝碧峰之事。
了然点头,瞿菀儿道:“我得了你的消息,便忙赶着去问了我娘亲!我娘一听这话,当即吃了一惊,及至听说……她还很生了一回气,骂……你父亲不守承诺……”
很显然的,早些时候,风、瞿两家曾就风细细的身世做了协议,而这些年,瞿家虽对风细细不闻不问,但也从没对外多提过一句她的来历,不料这事却在此时被风子扬揭了出来。
风细细倒不在意,只笑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守不守诺早无所谓了!毕竟那个人早不在了,不是吗?现如今呀,还是让那个离家多年的人回来才最重要!”
听她说起风入松,瞿菀儿不觉有片刻的沉默:“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犹豫片刻,风细细到底开口道:“这阵子,我一直在想,他在南源究竟做到了什么位置?”
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瞿菀儿凝眸一眨不眨的看了过来,面色更是紧张难言。很显然的,对于这一点,平日独处时,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
风细细张了张口,正想将自己的推测详细道来时,却被瞿菀儿抬手止住:“你别说!等他回来自己说吧!”她慢慢的道,微颤的声音充分泄漏了她心中的不安。
默默颔首,风细细果然闭口不再言语。又坐片刻,瞿菀儿才起身道:“我已同家中说了,打算在凝碧峰多住些时日,你若有事,只管过去找我!”
送走瞿菀儿,风细细自己发了一回怔,也觉无趣,不禁叹了口气。
凝碧峰上,日常无事,风细细来了虽不多日,却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这一日,自也不例外。只是睡至夜半时分,她却忽然福至心灵一般的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她却忽然僵住了。透过薄薄的烟罗纱帐,她清晰的看到,灯火幽暗的屋内桌边,正有一人无声无息的坐着——一个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