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寒露却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大祸临头,但他此刻光是应对夫人的问题,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几欲自绝了。
“嫁给谁了?你倒是说啊!”易邪急着问道,那天晚宴上,易邪昏昏欲睡,对邱世承说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几句,只是在他说起邱锐之母亲的时候,稍稍清醒了一下,毕竟听他那番话中的意思,邱锐之的母亲并非是像他之前所以为的早已亡故,而是.......改嫁了?
这件事让易邪一直耿耿于怀,他对邱锐之的过去知之甚少,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易邪能得知邱锐之的少年时光并不如意,甚至说是惨绝人寰也不为过了。
或许换做他以前听闻这个消息的话,唏嘘感叹一番就罢了,可是现在他却是想知道关于邱锐之过去的一点一滴,可他又不能直接跑去问邱锐之说:嘿,哥们,听说你娘在你小时候就跟别人跑了啊?你知道她嫁给谁了吗?
“属下只知道老阁主的夫人后来似乎....似乎是嫁了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当时好像还是怀着那人的孩子走的,但就算这样老阁主仍是忍了下来,没有去追究,但那人具体的身份,属下就真不知道了......”寒露流着冷汗道,他比阁主年龄还小,阁主小时候的事,他又怎么会记得,他也只是道听途说知道些皮毛罢了。
而且这件事阁中向来是禁止私下乱传的,老阁主在的时候更是连一个字都不能提,但现在的阁主在不在意这个寒露就不知道了,只是大家都养成了习惯,一说起这个便战战兢兢,生怕触了谁的霉头一样,不敢多言语。
“你说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小?”易邪叹息着摇了摇头,仿佛忘了以前他怂的时候,对寒露恨铁不成钢道:“邱锐之又不是有顺风耳,这隔着老远他也听不到,你怕什么啊!你当他是如来佛呢,无处不在啊?”
寒露支支吾吾找不出应对的话来,易邪还打算再煽动他,却听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道:“邪儿想知道什么何必逼问他呢,直接问夫君不就是了。
”
易邪冷不丁的就是一哆嗦,邱锐之还真特么是无处不在,他怎么就能这么赶趟?什么事关键时刻总是少不了他来掺和。
但易邪现在可不怕邱锐之,他身上正有怀孕的负面情绪加持,致使他一见到身为罪魁祸首的邱锐之心里就有小火苗窜上来,于是坐直了身体,瞪着来人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不是跟咸鱼似的贴在床了吗?头不晕啦?”
“夫君又不是棉花做的,休息了这么些日子,伤当然是好的差不多了,下地走动自是也不成问题。
”到了易邪这里,邱锐之就格外的宽容,对他的讽刺也不在意,厚着脸皮笑答道。
易邪懒得拆穿他,只翻了个白眼道:“你的伤还真方便,不想好时拖拖拉拉在床上躺快半个月都不好,这会儿你想好时便好了。
”
早在两个主子对话一开头,邱锐之身后跟着的清明就对寒露使了个眼色,寒露赶紧猫着腰贴着墙边溜出去了,寒露出来后刚转身把门轻轻带上,清明就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还想不想活命?”
这话问的,寒露一听浑身上下就是一激灵,他以为是方才他说得太多了,惹得阁主动了杀心,于是惊恐地看着清明,道:“是阁主.....阁主叫你来杀我吗?”
清明:“...........”
“阁主怎么会有这种命令!”清明不轻不重地斥道,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但是你要在这么继续下去,就说不准了。
”
“什么意思?”寒露莫名其妙道。
清明摆了摆手,示意噤声,又将他引到墙角边,才道:“......你跟夫人走的太近了。
”
寒露能在邱锐之手底下活到今天当然也不是傻子,他立刻反应过来:“阁主不高兴了?但是就是阁主让我守着夫人的啊,我有什么办法.....”
清明做了个手势打断他,将声音压的极低道:“阁主让你守着夫人,让你跟夫人搭话了吗?夫人有什么疑问自有阁主应着哄着,哪里需要你多嘴,你只需要跟紧夫人,保护好他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要做,懂了吗?”
寒露有些为难:“那....难道夫人问我什么,我都闷着头不回答吗?”
“阁主有叫你回答吗?”清明再一次强调道:“你听好了,你跟在夫人身边,只需要完成好阁主交代你的事,其他多余的事不要再做,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寒露神色复杂,看到清明严肃的神情,他有些意识到这绝非同僚间的玩笑了,能让清明如此紧张的跑来特意嘱咐他,怕是阁主已经对他不满了,寒露心中阵阵发凉,对清明点头道:“谢.......”
清明制止了他的话头,道:“先不必谢我,等你此遭能活着回来,再与我道这声谢也不迟。
”
寒露顿时呆愣住,清明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然后贴身过去,迅速而低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刚才夫人的师姐来寻阁主谈话你也是知道的,她已与阁主商量好,在几日后便出发寻找能保住夫人腹中胎儿的解蛊药,到时候阁主会带你一同前去,我想这其中意思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只给你提一句醒,若不想被阁主当作弃子,就收起你那本不该有的同情心,不要对夫人和他腹中的孩子抱有什么怜惜,你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在主人手里的时候听话就好,不必自作主张把其他人也庇在你的锋芒之下!”
“你......”寒露来不及理解他所说的解蛊药是什么东西,就震惊于他话中流露出的意思,清明分明是要他不要对夫人看护的太上心,可是保护夫人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清明为什么........
清明撤回身子,回到原位用古怪地似乎带有一点点怀念的眼神定定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比他要幸运多了,至少你还有一次机会......你若是能识得轻重深浅,那这次寻药结束之后,除了阁主和夫人,能活着回来的人想必也会多一个吧。
”
阁主和夫人.......寒露突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说出口,他微抿着嘴,一阵极细小的暖风吹过他的身边,连根发丝都没有带起,却是惊起了他心中不小的涟漪...........
*
西院。
“离我上次见阿邪不过才半个多月的功夫,他却是又瘦了不少......”叶涵枫随手折下挡住她前路的桂花枝,靠在树干上举起那花枝轻晃着,自己仰头注视着那微微发颤的金色花瓣道。
荣怀雪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专注的看着她,口中道:“大约是腹中的孩子长得太快了吧,这才将近三个月,易师弟似乎就有些显怀了。
”
“这很不寻常吗?”叶涵枫在阳光下显得极浅的眸子看向她。
“因人而异,但一般来说,怎么也要到四五个月,才能看出肚子。
”荣怀雪道:“所以,我觉得,易师弟这胎可能是孪生子。
”
“其实我在初给他诊脉的时候,就有些怀疑,但是毕竟那时月份太小,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但眼下看来........”荣怀雪叹了口气:“怕是蛊虫寻不到踪迹,和这个也有关系,毕竟若是孪生的话,生气会更重一些,才会使得那蛊虫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导致我找寻不到它的位置了。
”
“那这样一来.....”叶涵枫担忧道:“是不是阿邪虚弱的速度也会加快?”
“这孩子确实比我想象中还要‘顽强’的多......”荣怀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安慰她道:“但是只要解了蛊,孩子就能正常的在易师弟肚子里长大了,所以你也不必太忧心了。
”
“恩。
”叶涵枫点点头,她还是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能道:“但愿此行能顺利。
”
听到她这句话,荣怀雪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叶涵枫注意到了她的异状,问道:“怎么了?你莫不是担心此趟寻药会有差池?”
荣怀雪犹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地方的凶险是一方面......但我更担忧的是,邱锐之这个人......”
“你怕他出尔反尔?”
“那倒不是。
”荣怀雪平日里温婉的嗓音变得沉重起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容不得他反悔了。
我只是怕.......邱锐之这个人睚眦必报,我们这般逼他做了决定,以他的性子必是在心里记恨着,而且关于他对易师弟动的那些手脚,我们也知道的太多了.....我很担心,他会在寻到镜桑花后,对我们下手。
”
“阿邪也与我们在一起,他会敢在阿邪面前动手?”叶涵枫皱起眉头,她是不相信邱锐之有这个胆子。
“邱锐之这个人的狠毒与偏执不是常人所能够想象的。
”荣怀雪摇摇头道:“就算是一点碰掉他头发丝的仇怨,他都定要寻着机会报复回来,更何况在那镜桑花所在之地,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他要找到无声无息杀死我们的办法简直易如反掌,易师弟的确是他的软肋没错,但也同样是驱使他疯狂的源头,为保他和易师弟之间一路走的太平安稳,他怕是脚底下踩着多少鲜血,也不会在乎。
”
“照你这么说来,我们到那时还要提防着——”
远处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叶涵枫登时噤声,她和荣怀雪互看了一眼,后者谨慎道:“我们先回去吧。
”
“等等。
”叶涵枫突然开口叫住她,在她怔愣的时候,跑到她面前,将那截桂花枝插进她的发髻里,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头上就插着这样的金桂花,虽然现在你的相貌不同了,性子也变了许多,但是这花还是一样适合你。
”
“还有.......谢谢你帮我。
”叶涵枫说完这一句,手便从她脸侧滑了下来,没再看她的眼睛,就径自先往前走去了。
她果然....果然还记得。
荣怀雪咬着嘴唇,扶了扶发间的花枝,转过身子望着前面人的背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就如同当年,她追着那个把她从冰冷的深潭中救起,抱到岸边后放下她就走的‘少年’不放,一直到今日,也仍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