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凛凛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咖苔琳夫人那儿竟然看见了达西先生。难怪有八卦在说达西先生和咖苔琳夫人的女儿安吉拉小姐要亲上加亲了,难不成这是撞上了什么订亲场合之类的?
于凛凛转头就已经把达西先生是因为爱慕才给她投资的事情给忘了,即便稍微还记得一点儿,她也只当那是年轻不懂事的情感,对方处于上流社会,她不过是乡绅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怎么对方也是不会选择到她头上来的。
不过,于凛凛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感,反而乐得轻松,更觉得幸亏是这样一个身份,不然处于上流社会风口浪尖,对方说不定真就什么都不顾虑说出口了,到时候她也不能随意拒绝这样一个贵族,在这个时代不知要遭多少笔伐口诛。更有之,若是过了适龄年纪还坚持不结婚,在这个时代可太显眼了点。
但,即便有这样多的阻碍,于凛凛也从来没改变过自己的想法。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她都是最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咖苔琳夫人是个衣衫妆容无不精致的女人,不愧是公爵夫人,身上的派头无一不足,虽然已年过五十,但她傲慢的气势却比彬格莱小姐更来得足些。
于凛凛看见她的那一刻就眼前一亮,仿佛眼前的贵妇人是个移动大钱包似的。她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位夫人身上的服饰,发现她虽碾过五十,穿的颜色却并不暗沉,反而十分鲜艳,却也不会有违和感,脖颈上的珍珠项链更映衬得她皮肤白皙。虽然年轻不再,但她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族式的优雅。
不过这位咖苔琳夫人说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虽她讲话十分有礼优雅,透露的却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宽容,仿佛她的问话都只是纡尊降贵赐予你的荣幸,高高在上的尊贵与骄矜。
不过,于凛凛早和各种贵妇人打交道打习惯了,对付这样的半老太太,实在轻松得很。
咖苔琳夫人一开始板着一张脸问道:“班纳特小姐,你家中是有几位小姐呢?”
等到于凛凛回答后,又问她有几个出来交际了这样的话题。
于凛凛说都出来交际了时,她脸色诧异,还皱起了眉。在听说她还有未成年的小妹妹时,甚至失礼地询问起她的年纪来。
于凛凛却不以为杵,只愉快地微笑道:“我想若是您的女儿不止安吉拉小姐一个的话,您也会不舍得将她们关在家里的。毕竟她们若是继承了您的美貌,将这样的美貌关在家中,着实太可惜了些。”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像是乱献殷勤的嫌疑,若不是她语气诚恳,并未像男子似的轻薄飞佻,可真有些失礼了,咖苔琳夫人本就是个有些严肃的人,于凛凛这俏皮话更惹得她愈发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虽然咖苔琳夫人露出这个模样,于凛凛却并不慌张。故而这世上忠言逆耳利于行,但是只要是人,尤其是女人,总是会特别喜欢听称赞的话的。更何况是咖苔琳太太这样注意仪容仪表、妆容精致的女人。
即便已经过了五十岁,女人也会在意自己的容貌。
于凛凛虽然毫不慌张,但柯林斯先生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毕竟于凛凛是他带来的,天知道,他可真怕她在咖苔琳夫人面前失礼。
没想到接下来的晚餐时间,于凛凛表现得却相当知礼,动作不疾不徐,拿刀叉吃东西几乎完全不发出声音,在放下刀叉和杯子时甚至还懂得先用小拇指轻轻抵住桌沿,慢慢放下,不发出任何响声。她的优雅,在任何名头的名媛面前也绝不逊色。
咖苔琳夫人想起她之前落落大方的坦荡态度,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即便言辞活泼,她的礼仪和行事却实在没可供挑剔和指摘的地方。
在饭后,无视了咖苔琳夫人锐利的目光,于凛凛甚至还和安吉拉·德·包尔小姐愉快地聊了一会儿天。安吉拉小姐因为身体有些虚弱的关系,并不能经常出门,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也极少,家教还很是严格,每天就只能联系琴棋书画,不擅与人交际,是个有些内向羞怯的姑娘,还很是美貌。
于凛凛最爱的就是欣赏美貌的女子了,更何况,她现在的工作就是替貌美的女子打扮。
“我敢说,连月光都比不过您的美丽,要您若是穿月白色,恐怕连月光都躲在云后羞于见人了。”于凛凛的称赞真诚而令人愉快,虽有些时候比喻得有些夸张,但你看她执着你的手还脉脉凝视着你双眼说话的模样,你就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安吉拉小姐就是如此,她本就生性羞怯,被于凛凛这样一说,脸都缓缓羞红了起来。反而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达西先生衬托得像根木头。
不过达西先生也不在乎自己像根木头,他发现这样站在一边,欣赏着于凛凛同人说话的样子,竟是如此愉快的一件事。
咖苔琳夫人觉得头有点疼了。她听到有谣言说达西先生在浪博恩好像有喜欢上的女子了,正巧这位谣言里的人物到了柯林斯先生家里,她便写信专程邀请柯林斯一家,并直言他们可以带上他的客人。
本意是想让自家的安吉拉小姐完全将这位伊丽莎白小姐比下去,但没想到的是,这位姑娘竟反而拉拢了自家的女儿!这发展让她简直没想到。
“下次若有机会,我会亲手为您订制一身裙子,只为了您的美丽。”她口吻抑扬顿挫充满了赞叹,微微仰视的目光里满是温柔和煦的暖意。
安吉拉小姐这下连耳根都红了。
咖苔琳夫人再看不过去这场景了,忙不迭打断她们二人的交谈,道:“班纳特小姐!我家中有钢琴,不若你去弹一曲让我们饱饱耳福可否?”
她虽用的疑问句,不过语气里却并没有询问的意思,还忙不迭对着达西道:“我听说乔治安娜的琴艺最近进步很多,这样很好。年轻女孩儿就该多学学琴艺,只可惜我家安吉拉身体不好,弹的时间短了些。”
于凛凛微笑道:“我琴艺只是普普通通,如何登得大雅之堂,恐怕要污了各位夫人的耳了。”
“班纳特小姐何必这样谦虚。”咖苔琳夫人听到她这说法,更是坚持让她坐上去弹奏一曲了。于凛凛笑笑,询问式地看向安吉拉小姐,道:“安吉拉小姐要不要同我四手联弹?”
安吉拉本是同于凛凛讲话而羞怯地红了脸,但母亲一过来说话,她就有如看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垂下了头,脸色白了一圈,愈发怯生生了。看样子她是怕自己这母亲得很。
听到于凛凛这样说,安吉拉猛地抬头看向于凛凛,她脸色更加白了,眼睛里有些惶恐。但在撞到于凛凛微笑暗含鼓励的目光时,忽然一怔,内心的害怕竟变得温暖起来。
那双温和的琥珀般的双眼像是在说:
弹钢琴是件快活的事情,别害怕。
她的瞳仁是温和的暖棕色,让人无比安心。安吉拉小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握上了于凛凛伸过来的手。
咖苔琳夫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无法相信自己这个从小就内向羞怯的女儿,竟有史以来第一次做出了以自己的主见来决定的事情。
她忍不住多看了于凛凛一眼。
于凛凛却并没有看咖苔琳夫人,她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安吉拉小姐,小声地在她耳畔低语:“安吉拉小姐,待会我们一起弹奏巴赫协奏曲吧。”
这首出自巴赫之手的曲子,曲调十分欢快,宛若孩子向母亲撒娇似的。安吉拉一向对母亲都是畏惧尊敬大过撒娇亲昵这类情绪的。她有些茫然懵懂于这首曲子的情感,却见于凛凛向她眨了眨眼,唇角勾起自信的笑容:“配合我吧,安吉拉。”
安吉拉小姐心脏“怦怦”直跳,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些从未有过的欢快的心境,她看着于凛凛,觉得她挤眉弄眼的调侃表情是如此生动,就像一副不慎真切的画。
一直到坐在钢琴面前,安吉拉小姐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然后她听见于凛凛弹响了前奏。她的乐感一向很好,只一个起奏章小节她就听出了于凛凛出众的钢琴才能。
她真厉害啊。安吉拉小姐在心中感慨,有些小小的憧憬又有些偷偷的艳羡。明明是同龄,她怎么能这样厉害,逼得母亲说不出话来,又能自在与她交谈,还弹得这样一手好钢琴。
于凛凛从一旁侧过头来,朝着安吉拉小姐绽放了笑容,俏皮的、打趣的、充满了温暖的——
安吉拉小姐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内心充满了不知名的快乐。
她这样好,和她在一起是这样愉快,再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仿佛连对母亲的惧怕都可以丢在一边。
安吉拉小姐终于将手放在了钢琴上。在乐声奏响的那一刻,她全身心地沉浸在了钢琴中,而坐在她左边的于凛凛,则一直温柔地引领着她,就像一道温暖的光。
一直到弹奏完毕,安吉拉小姐也没想到平日那些她无比纠结的技巧,更没想到平日钢琴枯燥的练习,有的只是和旁边这个人一起弹奏的快乐。
这短短一瞬,如梦似幻、如露如电的快乐。
她从不知道,弹钢琴竟可以这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