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这样，关烟丹眼皮已经无力地耷拉了下去，整个人呈现出奄奄一息地灰败之色，柔软温暖的身体在问香的怀中逐渐变得冰凉僵硬。
问香的心也跟着那身体变得冰凉而僵硬，她以为她已经足够能力保护关烟丹了，可是，现在关烟丹的生命却在她的面前被一点点抽离，她只能看着，没有一点办法，鹤顶红啊，而且那么大的剂量，任是神仙也只能素手无策啊！
墨痕和墨画守在问香身边，看见关烟丹的嘴角溢着黑血，无力地趴在问香的怀中，问香也只是紧紧搂着关烟丹的身体，眼圈通红，却没有眼泪落下。
她没有资格流泪，是她自己没有护好自己的母亲。
“哐当！”水盆落地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中显得特别的突兀。
“夫人！”露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嘶声力竭地喊着，院子里的人全都听见了这哭喊，万嬷嬷飞快地冲了进来。看见问香怀中已经死气沉沉的关烟丹，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然而，更让人心痛的却是此时的问香，年纪小小的姑娘如木头一般抱着自己娘亲的尸体木讷的坐在那里，怎么也不肯放下，仿佛是抱着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珠宝。
很快，歇在逸翠园的顾氏也赶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问香怀中的人，不可置信地指着道：“这，这，这。。”
问香抬眸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那眸子已经染上了一层血的红色，平白就给问香本来有些妖媚的外表添了几分妖艳，而那眼中却没有神采，宛如真正的红粉骷髅。
看得顾氏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便倒退了两步，幸好薛妈妈在身后扶住了。
问香却没有理会这些，她只专心的注视着关烟丹那仍旧带着死前的悲戚和慈爱的脸庞，掏出手帕细细的将关烟丹的嘴角擦拭干净，又抱着关烟丹坐在了梳妆台前，细细地用胭脂掩盖了关烟丹那张被何兴志打得有些浮肿的脸。
看着那原本有些憔悴的脸一点点变得艳丽逼人，问香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却颇有几分诡异的味道，让人见着心惊。
关烟丹暴毙的消息很快便在宣平侯府中传了开来，何兴志到来时，已是两天之后，便看见问香抱着打扮妖艳的关烟丹坐在梳妆镜前，神情安谧而美好，只是一人活人抱着一个死人，露出这样的神情却终是有些叫人心惊。更何况，现在的天气并不是十分凉爽，关烟丹的身体已经有了一些腐败的迹象，屋内弥漫了一股淡淡的尸臭。
何兴志有些畏惧地一步步上前道：“问香啊，你你娘亲的身后事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是不是将你娘亲停到灵堂去。”
问香抬起空洞的眸子盯着何兴志，让模样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让何兴志心中一惊，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或许是自己对上问香的这份胆怯让他自己恼火了，他温和的小脸瞬间便消失，刚才还算温柔的声音立即变成了暴怒，“你这个不孝女，克死了你祖父，克死了你娘亲，现在还不让你娘亲入土为安，你是要。。要连你爹一起气死吗？”
何兴志这话不可谓不恶毒，关烟丹是中毒而死，何兴志非但没查还说是被问香克死。以关烟丹对问香的重要性，若是换一个意志力差的，只这一句话便能让人崩溃，更不用提，她克死母亲会让外面议论的人的口水淹死了。
只是自从关烟丹出事以后，问香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就这么抱着关烟丹的尸体已经坐了两天两夜，不说话、不睡觉、不吃饭甚至连水都没有喝过。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不知道困、不知道饿，就连嘴皮皲裂了渗着血她也不知道。
这模样就是丫鬟们见了都心疼，可何兴志哪里有半分心疼的模样？
问香看着何兴志，眸光一点点变得幽深，何兴志又惊恐地退了两步，直到他反应过来想要指着问香的鼻子大骂之时，问香却站了起来。
她的身量在同龄人中不算小，可毕竟年纪尚小，就算从小便习了一些简单的武术，力气也是不够的。再加上已经两天不曾休息、不曾进食，是以抱着关烟丹的身体的她走起路来一步三晃让人心惊。
已经擦干了眼泪的万嬷嬷和露珠还有墨痕、墨画、素梅以及被何兴志踢得尚未痊愈的菁儿都护在她的身边，跟随她的脚步一步步往灵堂中走去。
灵堂中，白幡咧咧，还未走进其中，便觉得有一股阴气在肆虐。
何兴志并没有走进灵堂之中，此时，灵堂中除了两个烧纸钱的小丫鬟外，就只剩下问香一行人。
问香轻轻将关烟丹的身体放在了停灵台上，凑近关烟丹额耳边，轻轻地说道：“娘亲，您终于可以清静了，女儿一定会让那些害您的人付出代价的！”
说完，问香直起身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万嬷嬷摇了摇头，跟上问香的脚步，“小姐，夫人在世之时最大的心愿便是小姐能够过得好，小姐，您如今这样，只怕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呐。”
是啊，看着害死自己的凶手继续迫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娘亲的在天之灵哪里能够安心？
哪怕是何天香两次想要置她于死地，她都从未想过要害死人，毕竟她从小在寺庙长大，慈悲为怀的佛教道义对她的影响颇深。可是，她不害人能怎样？她们会放过她的娘亲，会放过她吗？
不会，因为自己的心软，已经葬送了娘亲的一条性命，问香从来没有入这一刻这般恨过自己。
问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掌心传来的刺痛那她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那条自掌心留下的鲜艳红色让她清醒。
从此往后，她不会再心软，她已经没有了要保护的人，但她要让伤害她的那些人血债血偿！
关烟丹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出殡，出殡那日，上京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大雪纷纷扬扬，大地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看着关烟丹的棺椁下葬，问香的心更加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