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颍川公主是皇帝的唯一女儿,一直被皇帝捧在手心长大,被养得娇蛮又任性。
挽心暗忖,如果皇帝真要把她嫁给顾长生,足以表明皇帝对他的重视。
她也知道摄政王说的话根本不怀好意,不过是为了让她死心,顺带鄙视顾长生靠着借女人上位而已。
顾长生曾许诺她五年之约,她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
就算摄政王说的是事实,挽心也不愿意让他得逞,让他看到她被背叛的笑话。
顾长生也值得更好的人,她就算不能与他在一起,虽然心里会难过,只凭着他曾经给她的那些温暖爱意,她依然盼着他能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挽心轻松倚靠在软塌上,面上是轻蔑的笑容:“那又怎样呢?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在我眼里始终都比你好。
不,不对,我说错了,你怎么配与他比。”
摄政王脸色苍白,难以置信盯着她,“你竟然如此自甘堕落,他有什么好!就算你能与他在一起,他尚了公主后,你也只能做个无名无份的外室!”
挽心捧腹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愿意呀,不管做正妻还是小妾外室,都是我自己事,你管得着吗?
这些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你呢,没有人真心喜欢你,所以你嫉妒得眼都红了。
围在你身边的人,不过都是迫于你的权势,否则,只怕多看你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缓缓逼近他,指甲紧紧掐住了手心,不是他一直没有卸下防备,她早就会拿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挽心如他先前那样,放低了声音说道:“周沉,你知道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吗?因为你不是人啊,你始终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人,你根本与畜生无异。
你以为随便给一点好,人都会像狗那样对你摇尾乞怜,啧啧啧。
你瞧你的脸,扭曲得这么厉害,是想着要威胁杀了我,还是要拿娶我为妻来利诱我啊?”
摄政王脸色铁青,双眼腥红如同要吃人的猛兽,挽心的一句句,像是拿刀一刀刀在他心上狠狠拉扯。
他喉咙间腥甜之意不断上涌,又死死压制住,让自己没有暴起扭断她纤细的脖子。
这个世上,其他人都已不在,她是他唯一的光,能让他见着时能感受到些许安慰的所在,哪怕她再恨他,他也无法朝她下手。
“我再差,也比吃软饭的他强。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所以我不跟你计较。你且看着,就算他背靠皇帝,也奈何不了我。
你说得对,世上最没有用就是靠情谊维系的关系,他们对我死心塌地,那是因为我能给他们荣华富贵。
喜欢荣华富贵又有什么错,光宗耀祖又哪里见不得人了。反而最见不得人的,是人心。
我的心肝是黑,也从来没有半点掩饰过,可是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甚至可以为你舍弃性命。”
挽心只听得恶心想吐,她眼神戏谑,微微笑道:“那你有没有算过,你愿意为多少人舍弃性命。
我帮你算算,晚心,沈雪芙,还有你的庶母,再加上我,周沉,你还真是深情啊!”
摄政王顿了一下,神情有些许的不自在,然后僵硬地别过了头,“既然你不死心,我会让你看清楚,明天就带你去,让你在旁边安静看着,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德行。”
挽心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是变着花样让她死心罢了,她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摄政王很快说道:“怎么,怕看到他对公主卑躬屈膝,觉着不堪入目,还是说看到他们甜蜜恩爱后你会伤心?”
挽心斜睨着他,冷笑道:“你都不伤心,我又怎么会伤心。你也不用激我,就算是我看到了他们恩爱甜蜜,也不会觉着怎样,我甘之若饴。”
摄政王气得捂着胸口,脸色铁青扬长而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秦妈妈拿来了用银线绣着折枝莲的宽幅杏色缂丝裙,上面配着同色褙子,劝说道:“姑娘,王爷说今天要带你出门,让你换上这套衣衫去。”
挽心知道摄政王不会死心,她也想见顾长生一面,哪怕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只是她不愿意穿这样的锦衣华服,这些对她来说完全没必要,好像穿去示威一般。
她扫了一眼,说道:“我还是穿自己的衣衫吧,这样自在些。”
秦妈妈面露为难,还要试图劝说,挽心已经拿起自己半旧的衣衫穿了起来。
她微微叹了口气,只得放下手上的衣衫,伺候着挽心穿了起来。
穿好衣衫之后,秦妈妈见她全身上下无一丝饰物,从匣子里拿出副珍珠耳坠,说道:“姑娘,戴上这个吧,总不能太驳了王爷的面子。
他带你出去,也是要把你示于人前。以后你得与贵妇人们交际往来,总得装扮自己,才不会失礼于人。”
挽心推开秦妈妈的手,她管摄政王去死。她要如从前一样,就这么简简单单出现在顾长生面前,告诉他自己一直没有变。
摄政王前来看到挽心的装扮,眉头皱了皱,随即轻笑出声:“也是,你就是不做打扮,你是我的女人,谁又敢看轻了你去。”
挽心木着张脸,看也不看他,径直越过他上了马车。
摄政王定定看着她的背影,最后忍气吞声也跟着上了后面的马车。
马车驶出京城,来到寒山脚下一座别庄。挽心以前曾来过寒山一次,她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又回想起初次来到这里时,路上遇到顾长生的情形。
他从一个被人欺负的小货郎,一下成了天子身边近臣。挽心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正如那句诗所写:“朝为田舍郎,拇登天子堂。”
更多的是,她得造化弄人,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好还是坏。
马车慢慢停下,挽心竟然隐隐紧张起来,手心也跟着不断冒汗。
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等会见到顾长生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秦妈妈扶着挽心下了马车,她抬眼看去,庄子里景色宜人,各色花朵竞相开放,前面不远的山腰处,立着一座三层高的阁楼。
摄政王走上前,说道:“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了,这里的阁楼没人能靠近,你可以在上面安安静静看热闹。”
护卫拥簇着他们上去阁楼,挽心踏在木质楼梯上,吱吱嘎嘎作响,每一声每一步都像砸在她的心上。
她抚了抚胸口,停下来喘了好几次,最后鼓足勇气才一口气爬到了楼顶。
她走出阁楼,站在扶栏边举目远眺,天际万里无云,细碎的日光洒在山水间,大半个寒山都尽收眼底。
正值暮春时节,湖光山色交相辉映,春风拂面,吹起她的衫裙轻轻摆动。鼻尖闻着淡淡的草木花香,她以为似在仙境,暂时抚平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不远处,一堆人朝凉亭走去,最前面那个身着玄色深衣的男子,挽心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顾长生。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穿着,一袭宽袖大袍,衬着他原本的洒脱随意,行走间平添了几分名士的风流倜傥。
她心又不断跳得飞快,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他,怎么都挪不开。
走在他前面两步的,是身着朱色锦服的丽人。五官生得极为娇媚艳丽,举手投足间皆风情万种,看来她就是颍川公主无疑了。
她停下来跺了跺脚,急着说了句什么,挽心虽然没有听清,从她不耐烦的眉眼中,依稀能猜得出她是在训斥人。
顾长生垂首恭敬聆听,然后挽心见他蹲下身,手握住她的脚脱下了绣花鞋,抖动几下之后,又把鞋穿回了她的脚上。
风好似刮得越来越大,吹到脸上,挽心觉得像被刮走了一层皮般,钝钝又麻木地疼。
她终于能深刻体会,摄政王一定要她来看他们的用意。
他要让她看到顾长生的卑微,看到顾长生在颍川公主,在他们这些权贵面前,不过是被人戏弄的小丑。
顾长生本不该如此,他聪明绝顶,读书考学出仕,也能位极人臣,他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甘愿俯身低头,所有的尊严被践踏在脚下,只因他为了走捷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挽心的一颗心,像是泡在了黄连水里翻滚,苦得她几乎想呕吐。
她可以坠入尘埃里,深渊里,泥潭里,可是她不能看到顾长生也被拉下来。
摄政王一直注视着挽心,见到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低笑着道:“这就是傀儡皇帝的胸襟,读书人的才华在他眼里不值钱,他能拿什么来与我争斗呢?
你死心吧,我才能给你一切,娶你为王妃,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挽心伸手拂去吹落贴在脸上的碎发,亭子那边顾长生似乎若有所感,抬头看了过来。
她忍住心里不断叫嚣的痛楚与恨意,贪婪地看着顾长生,与他目光纠缠对视,似乎要把他深深刻在心底。
良久之后,挽心终于垂下眼眸,听到自己声音平平地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