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儿子的当即领着张四九等进了家门,就在前院把他们安置好,道:“几位住在前院,我和老母住在后院,开火的话柴房锅碗瓢盆是都在的,几位自便,我要伺候老母,却是不能照料几位客人了。”
张四九见人家一上来就把话说清楚,不藏着掖着,其实挺喜欢。
辛十四娘道:“我们自己做饭就是。”
“好。”
那当儿子的答应一声,转身往后院走去。
神光喃喃道:“这人倒是孝顺,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些颓败之色,不知怎么回事。”
张四九笑道:“有机会咱们问问,能帮上忙最好。”
说话间张四九打量这家的宅子,就见前院是一个二层高的牌楼,楼建的倒是不错,只是门窗什么的很随意,有的窗户甚至就是几块破木板给镶上,还漏着风。
至于牌楼前的院子,看着也很仓促就完工了,地上有的铺着青石板,有的露着黄土地,角落还种着一些蔬菜,压根不像家的样子,着实有些叫人奇怪。
“公子!”辛十四娘凑到张四九的身边,道:“依我看这家应该是个破落户,想当初可能也有钱,才盖这二进的院子,后来不知怎么就破败了,所以成了现在的样子。”
张四九点点头,觉得辛十四娘说的有道理。
“公子要吃什么东西吗?”辛十四娘又道。
张四九摇头,想着在人家家里,虽说人家说柴房随便用,可一来真用的话有些唐突,二来不熟悉环境做饭也麻烦,就道:“我不吃了,你看看朵朵和大师是不是要用饭。”
神光摇头,“贫僧也不吃。”
“哼!”白朵朵冷哼道:“好像真给你做似的。”
神光淡淡一笑,闭口不言。
这时一声惊呼从后院传来,“娘,娘,您怎么了,娘!”
张四九等闻声朝着后院的方向看,神光道:“怕是出什么问题了。”
“嗯,咱们去瞧瞧。”张四九道。
白朵朵立在前院的厅上不动,就张四九、辛十四娘和神光往后院走。
来到后院,张四九等就见院内也种着菜,几块青石板竖在墙根的位置,怕是本来后院的地上是铺着青石板的,只不过这家人为了种菜,愣生生把青石板给掀了,露出黄土地。
后院正中是主屋,左右两边有配房,角落是柴房和茅房。
这几间屋子的规格是有的,可惜看起来也就是建了一半,中间就停了工,所以显得不伦不类。
声音是从主屋里传来的,主屋的门开着,张四九等不好仓促进去,辛十四娘在门口道:“里面的公子,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方才那男子眼圈红红地走出来,说他的母亲方才咳嗽一阵,突然就昏过去了。
张四九道:“我等会治病,让我们进去瞧瞧。”
那男子闻言眼睛顿时瞪了起来,激动道:“快请,快请!”
张四九、辛十四娘和神光进入到屋子里,就见靠着东北角安着一张床,一个妇人正卧在床上,盖着破败的杯子,面色有些蜡黄。
“让贫僧瞧瞧吧。”
神光上前,上下打量着那妇人。
那男子一来见神光的年龄大,二来见他看自己母亲的样子觉得像是大夫的行径,就把他当作治病的人,忙道:“大师,我娘怎么样?”
神光笑道:“无碍,无碍,家里有米嘛,去煮点米汤来。”
那男子急忙跑出屋子,去厨下忙活。
神光就用手轻轻摩挲妇人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收回手,双掌合十,在一旁诵经。
张四九和辛十四娘看着神光,就见随着神光口诵真经,一个金色的万字符从他头上飞出,在妇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很快妇人的面色就好了起来,神光住了嘴,回头冲张四九和辛十四娘道:“好了!”
一会妇人的儿子端着一碗米汤回来,神光叫他吹凉了喂了,等半碗米汤下肚子,那妇人已经幽幽转醒。
神光道:“我们到前院去了,你照顾母亲吧。”
等张四九等来到前院的厅上不久,那妇人的儿子就跑过来感谢,说他母亲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多谢!”
神光淡淡一笑,摇头道:“你母亲本不是大病,只是郁结于心,又不怎么吃饭,总这么躺着,这才出了问题,你要经常带着她出门在院子里转转,哄她吃些东西也就是了。”
男子急忙点头。
神光又道:“我看你也是满脸的颓色,好像心里有事,不如说出来,或许我等可以帮你。”
张四九也道:“家里有什么难事,说说吧。”
张四九等人这一趟出来游历天下,本身就奔着管闲事的,如今住在人家家里,见人家有难处,顺手帮忙也是应该。又何况张四九可是顶着一个城隍老爷的身份,要做赏善罚恶的事情。
张四九见这家的母子两个不像坏人,按理说不该有这样艰难的处境,他得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哎!”男子闻言,幽幽叹息一声,道:“小人姓张,贱号怀古。说起来,也曾经是读书之人。”
张怀古说,他祖上三代是买卖人,直到他出世,他父亲才供他读书,要他考个功名出来,改改家风。
如今张怀古的父亲已经去世,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做买卖虽然是借了别人的本钱经营货物,但一来东家仗义,二来他父亲小心谨慎,家里赚了些钱。
“后来父亲往西贩卖货物,遇到山贼,就此殒命,剩下我和母亲二人相依为命。我不懂经营,只知道读书,母亲就叫我将本钱还给东家,留着赚的利润,守着这个家安心攻读,将来考个秀才,也好出人头地。”
张四九微微点头,“这也不错,可怎么你家破败成这个样子?”
张怀古道:“家中破败成这样还得从母亲给我张罗着娶亲说起。”
张怀古说他今年二十四岁,已经很大,但是还没有妻子,他自己虽然不着急,但是他母亲着急,就想着快点给张怀古找个媳妇,叫他成亲,然后再考功名。
“既然要成亲,就得先把家里归置归置。我家的院子本来就大,母亲说不如再翻盖翻盖,别叫新娘子过来觉得怠慢了她,于是就张罗着盖房子。”张怀古道:“其实仗着父亲经营留下的钱,盖房子本不是问题的,可偏生房子盖着的时候,运来的那些木料、石头等等堆在门口,就有那眼红的时常来偷,有一夜我在这厅上安睡,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打着火把出去瞧,正巧看到有贼要偷东西,于是大喝一声将那贼抓一个现形,我本待是要报官的,没想到那贼见我抓住他,非但不惶恐,反而嘿嘿冷笑,说我如果敢报官,他绝对让我吃不了兜着走,还说我但凡敢声张就叫我和我娘没好日子过。”
张四九挑眉,“地头蛇?”
张怀古点头,“我是常年闭门读书的,对街市上的事情不明,后来才知道被我抓住的那人叫胡三,人称胡三太爷,是本地一个泼皮,有名的难缠。也是我不该仗着书生耿直的本性,就当场吆喝起来,叫街坊邻居出来瞧,因此和那胡三结怨。后来那胡三处处和我为难,把工人全部赶走不说,还叫邻里断绝和我家的往来,就连我上街买东西也一定有胡三的人跟着,不叫别人卖东西给我。”
张四九道:“所以你家才种菜的?”
“正是!”
辛十四娘满脸疑惑地看着张怀古,道:“你怎么不报官呢?”
张怀古满脸哀怨道:“可别说报官,我们这里的官和胡三是有勾结的,我不是没报官,没想到被打了二十板子,还被罚了银子,以后哪里还敢报官。”
张怀古说,他甚至都和娘往乡下的亲戚家住了一个月,没想到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家里遭了贼,非但丢了很多东西,还被大肆破坏了一番。
至于那贼是谁,张怀古心知肚明,可又能如何?
“我爹留下的银子搭在盖房子上,我被罚了银子,后来又遭贼,剩下的钱就不多了。我母子二人还要过生活,我读书也得花钱,现如今虽然还不到家徒四壁的境地吧,却也逐渐艰难。”
张怀古说,他之所以留下张四九等,就是想试着将来把家里的前院弄成旅店,接待往来的行人。
“我们这附近的人已经不敢和我家往来了,但外地人不知道,或许还没什么,何况胡三还不敢骚扰外来人,毕竟他也不知道外来人有什么势力。”张怀古道。
张四九微微点头,这才知道张怀古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说话间天已经黑了,张怀古说了这么多,也怕张四九等不耐烦,道:“几位还没吃东西吧,我娘喝了米粥已经睡下,锅里还有,我再做几个菜,弄点饽饽,各位凑合吃点,就当我的感谢吧。”
嗖!嗖!嗖!
张怀古的话音刚落,从前院的院墙外面突然飞进来几片瓦片,那瓦片掉在地上顿时粉碎,吸引了张四九等人的注意。
白朵朵略微挑眉,闪身就要出去。
张四九用身子阻拦住她,问张怀古道:“胡三叫人做的?”
张怀古满脸颓然道:“怕就是,那胡三一定知道几位住在我这里,他见几位不是和尚就是道士,是游方之人,没势力,就才扔瓦片恐吓。”
张怀古的话音刚落,院墙外面有人道:“快点离开吧,这屋子闹鬼啊,晚上睡不安稳!”
说罢又是几片瓦飞进来。
白朵朵恨恨道:“我废了他们!”
“别急。”张四九淡淡道:“杀鸡焉用宰牛刀。”
……
……
张四九叫张怀古到后院照顾他娘,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张四九将水莽鬼、余坤和文蛛从炼妖壶内唤出。
“老大有什么吩咐?”
张四九道:“你们去把青州府知府和胡三的魂给我勾来,路上随便你们怎么吓唬他们,然后带他们到城外树林见我。”
水莽鬼、余坤和文蛛在炼妖壶内闲得够呛,一听有事情可做,当即飞出张怀古家的院子。
张四九看着白朵朵和辛十四娘道:“咱们到城外等着吧。”
三人离开张怀古家,来到城外的林中。
在林子里找了一片空地,张四九对辛十四娘道:“辛辛,将这里变作幽冥地狱的模样吧,咱们也来一出夜审郭槐。”
辛十四娘点头,从地上抓一把土往面前一撒,张四九就见平地起了一座殿阁。
这殿阁阴森恐怖,里面更显得幽深。
侧耳倾听,张四九甚至还能听到里面不断传来噼里啪啦抽打皮肉的声音。
张四九忍不住瞧辛十四娘一眼,“变得很真实呀。”
“只是小小幻术。”辛十四娘告诉张四九,他们九尾一族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幻术。
说话间张四九和辛十四娘、白朵朵进入到殿阁内,就见里面也和人间的衙门相似,只不过两边站立着的不是皂吏,而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各样鬼差和鬼吏。
张四九在堂上坐定,白朵朵和辛十四娘一个变化为文判官,一个变化为武判官,居于张四九的左右。
不一会外面传来哀嚎惨叫的声音,张四九心知胡三和青州府知府的魂魄被带来了。
果然,一阵旋风过后,文蛛先闪身进来,“老大,在外面!”
“带进来。”张四九一拍惊堂木,喝道。
文蛛冲外面喊道:“带进来。”
余坤和水莽鬼一左一右,压着胡三和青州府的知府进了门,二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张四九瞧着胡三,见他三十岁的样子,皮肤呈青黑色,右脸颊有一黑斑,上面长着黑毛,还挺长。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至于那青州府的知府,穿一身白色的贴身短衣,跪在那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也是一副贼相。
“哼!”白朵朵变成的武判官见到胡三和青州府的知府,当即冷哼一声。
一时之间,整个殿阁内阴风惨惨,恐怖森然。
胡三和青州府的知府立即磕头求饶。
张四九心说,我还没问你们就求饶,也罢,于是道:“知道为什么将你们带到阴司吗?”
胡三和青州府知府依旧扣头,连句话都不敢回。
张四九给余坤丢个眼色,余坤一脚踹在胡三的身上,“问你话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