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的手,修长又漂亮,骨节分明,就连手指甲都圆润光滑。
这个男人在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好看到凭着一张脸,收买了楚莹莹和红狐狸阿十。
如今他长大啦,长成了一个愈发俊美不凡的年轻男子,唇角染着血,鼻梁又精致,眉骨深邃。
他惊痛的看着自己,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
楚莹莹脚下的绣花鞋,踩着地面,那一步竟是怎么都迈不开。
“莹莹…”顾荆白着脸,缓缓站了起来。
他站直身子,步子有些不稳,却还是亮着那双桃花眼,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丝毫不顾四周的人看着。
他几乎是低声下气的喊她。
“别走。莹莹。”
然后那只先前掀开了她轿帘子的手,轻轻抓住了她的衣摆。
他的手白,捏着大红的嫁衣,像是攥着心脏,怎么也不肯放手,那手就漂亮得有些惊心动魄。
让楚莹莹想到了,方才看着狗蛋吐的那一口血。
那头沈清没有再开口,他看着自己的新娘子被另一个男子纠缠着,眸光变得黯淡。
——是阿莹的那个表兄。
沈清心中恐慌,觉得自己要失去阿莹了。
罗鸣和裴香儿从后头赶来时,刚好瞅见两男争一女的修罗场画面。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楚莹莹夹在两人之间,好不为难。
“你干的好事!”
裴香儿瞪着罗鸣,拧了他手背一下。
罗鸣被拧,却张着嘴呵呵呵笑,十足的傻大个。阔别将近三年,如今见到香儿了,别说是被拧,就是天天被香儿打,他也觉得高兴。
裴香儿调转视线,目光重新回到楚莹莹身上时,吸了口气,快步上前,预备先把小伙伴拉到身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那马蹄嘚嘚嘚的,速度飞快,上头坐着一道头上绑着布方巾的女子,她一只手拎着缰绳,另一只手却握着一把菜刀。
裴香儿看清了马背上的人是谁,惊呼一声。
“阿莹,你娘来了!”
田伯母骑术如此精湛的吗!
裴香儿尤在震惊之中,却见到了近前,田娘直接飞了起来,落到地上。
裴香儿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显然和杏花村里的人一样,这么多年里,她们一直以为田娘是个弱女子。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震惊,却见田娘径自走到了沈清和顾荆之间,一把将女儿护到了身后,像个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崽子,手里的菜刀对准了顾荆。
“就是你,破坏我女儿的婚事,来抢亲?!”
然而当看清顾荆的面容时,田娘却怔了怔,皱眉道。
“是你?狗蛋?”
抢亲的,竟不是众人口里传的所谓土匪,竟然是狗蛋!
但仔细一想,荒谬中又带着几分合情合理,若是狗蛋,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换成是旁人,田娘带着菜刀而来,是真的打算手起刀落,直接把人解决了。
可这少年,确实和自家女儿之间,有过一段渊源。
过去女儿为着狗蛋,可没少和自己闹腾,说是要成亲,要找狗蛋做童养夫。
而这少年也曾经同样的赤诚满满,猎了一只活的大雁送到他们手中,说愿意留下来,做莹莹的童养夫。
说实话,这些场景历历在目,鲜活的就跟昨日发生的一样。
是故识,田娘就有些犹豫了。
她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直接把人解决了,但对方今日此举,的确是陷女儿于不义。
抢亲抢亲,新娘子被抢了,免不了被人茶余饭后说三道四,传一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虽说她田娘不在乎这些虚名,她女儿也一样的潇洒,但不代表旁人就可以随意的拿来取笑,而造成这一幕的始作俑者,正是狗蛋。
这番心绪,在田娘心中一闪而过时,她再看顾荆时,就冷下了脸,眼中有几丝淡淡杀气。
“少年郎,我今日看在你过去的份上,饶你一命。但没有下次。你若再来纠缠我女儿,休怪我一刀砍了你!”
她这话音刚落,顾荆身后的那一群将士,却是齐齐上前一步,抽出了手中刀剑,怒目瞪着田娘,似是对她的举动,感到很不满。
顾荆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身后那些将士又重新把刀抽回,退了回去。
可谓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这更显得顾荆在这些人当中地位很高。
田娘倒也没被吓到,只是眯着眼,冷哼了一声。
“看来身份的确不一般。”
楚莹莹见娘来了,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跟小孩儿一样躲在田娘身后。
她伸出细嫩的指尖,偷偷指了一下顾荆,对田娘小声道。
“娘,他快死了,流了好多血,身上也都是伤。”
田娘一怔,扭过头来,低声呵了一句。
“和你有什么干系?”
她这傻姑娘,到如今还心软。
狗蛋就是血快流光要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
田娘瞧出来,女儿心中还有着狗蛋的一席之地,登时头就疼了。
这一天天捉猫逗狗的,净给她弄这种烂事儿,麻烦一堆,怎么收场?
她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后,拧了楚莹莹一把,只把少女拧得轻呼了一声。
楚莹莹皱着秀气小眉头,眼巴巴的看着田娘,精致的脸上,满是委屈。
“娘,今日我都出嫁了,你还掐我。”
太丢份儿了,脸面全没了。
少女泪汪汪的,委屈到眼眶都发红了。
这委屈,一半是看到娘来,心里有了靠山,不再那么慌,另一半的确是被掐痛了…
顾荆垂着眼,长睫颤了颤,白着脸开口道。
“伯母,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和莹莹无关,您莫怪她。”
沈清也是走上前来,劝道。
“娘,我带莹莹回去罢,她受了惊吓。”
他这一声娘落下,顾荆猛的抬头看向他。
眼眸似是含着满满的戾气,像出鞘的刀,凝着杀意。
沈清并没有见过血,从前也只是一个苦读书的文弱书生。但这一次,为了楚莹莹,他迎上顾荆的眼眸时,竟也分毫不让。
这和当初,他初次见到顾荆,被对方气势所慑,狼狈后退一步的模样,倒也有了些不同。
楚莹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见这二人像是要打了起来似的,忙晃了晃娘手臂,让娘给自己做主。
田娘冷哼一声,对着楚莹莹轻声道。
“刚才不是说,你都出嫁了么,让我别掐你。这会儿,怎么不自己做主了?”
她早就瞧出来,自家闺女心性未定。
两年狗蛋要提亲的那会儿,她就有些预感,怕草草定下了亲事,莹莹日后变了心,到时候事情不好收场,所以拒了定下婚约。
没成想,哪怕当时未有婚约,今日却又弄出来这么一遭闹剧。
女儿倒是把狗蛋放下了,重新定了人家。
可这狗蛋直接闯来劫亲,能做出这等事,怕是这少年两年里,从未把莹莹放下过。
怎么这丫头就这么糊里糊涂?话都没说清楚?
田娘气死了,也觉得此事棘手,气愤之下,她捏着楚莹莹的一条胳膊,拉着女儿往一旁走,呵道。
“你自个瞧瞧,丢不丢人?还嫁什么?!不嫁了,今儿不嫁了,你还是跟我回去,在家里头修身养性个几年再说!”
顾荆唇动了动,听了这话,竟是脸上一松。
于他来说,这反而是当下最好的一个结果。莹莹不嫁,他便还有机会。
其实来的路上,他也有过担忧,怕自己赶不及。可若真的迟了…他依然不会放手。
管别人怎么看,这件事已成了他的一个心魔,他死都不会放开。
相比顾荆的反应,沈清却是面色一黯,他上前一步,轻声道。
“娘,此事不是阿莹的错,她已经和我有了婚约,我们只差拜堂,她便是我娘子。阿莹有惹了娘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便是。”
楚莹莹躲在田娘身后,听着沈清的话,顿时心里有些感动。
唉,沈清的确是个好人,都到这步田地了,依然记着她,护着她。
如此,她就更不能因为狗蛋动摇了,否则如何对得起沈清呢?
田娘面色也是复杂,她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清,目光又回转到一旁,身形不稳气息微弱的顾荆身上,那目光就又复杂了几分。
等最后,眸光转向身后的女儿时,田娘重重瞪了她一眼。
十月怀胎,她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搅事精!四处招惹桃花,弄出这档子事儿来。
两个少年都是好的,全被女儿霍霍了。
她叹口气道。
“事情到了如此田地,是我管教女儿有不妥之处。沈清,你和莹莹虽是定了亲事,但还未彻底拜堂,你不用喊我娘。有了今日之事,你要想清楚,回到村里,旁人的闲言碎语和唾沫星子无处不在,你想想,日后能受得了吗?”
“莹莹我先带回家了,这桩亲事来日再说。你先好好想想罢。”
是,今日沈清可以不计较,半道上新娘子被劫走之事,忍下这口气,和莹莹拜堂成亲。
她相信,此刻少年是认真的,是真的不计较。
可若他和莹莹真成了夫妻,来日再想起这一幕,再听着村里头的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沈清难道不会介怀吗?
是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读书人,本就心思细腻,想的多。
田娘到底是顾全自个儿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了长远考虑,索性今日就不让他俩再成这个亲。
田娘说了这话,楚莹莹也知道有道理,便缩着脑袋。跟个受了训斥的小白兔似的,缩在田娘身后,规规矩矩的不吭一声。
沈清眼中闪过急切,他欲开口辩解。
他不介意,他真的不介意。
当初若不是阿莹的表兄忽然走了,他根本就不会有今日这个机会。
苦守了三年,才得来了心上人的回头一瞥,他又怎么会去计较这些?
可是这些话来不及诉之于口,田娘就拎着楚莹莹走了。
她带着穿了大红嫁衣的少女,回到马上,缰绳一甩:“驾!”
那马疾驰而去!
新娘子被提留了回去。
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被田娘抓回了家。
只剩下满地的将士,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喜欢的姑娘,果然非同反响。
就连丈母娘,也是厉害的巾帼枭雄,这一身马上功夫,还有这一身气势。
啧。还敢用刀砍殿下呢!看来太子追妻路漫漫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再来个二更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