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可不会这么久都不过来监工,我不得不担了。”
咬着牙艰难地迈出了两步,脚上的水泡立刻发威了,仿佛走在玻璃渣上一般,每走一步,都蚀骨疼痛。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我担着重物动作缓慢,刚回转身还未来得及细看,一个飘逸的身影已似一阵青烟般出现在我面前,此人正是程暮云。
“杜姑娘!”一身月白色素锦襕衫的程暮云不由分说地卸下我肩头的扁担,讶然道:“你昨日便是如此劳作了一天吗?脸色这样差,你没事吧?”
我正要开口,瞥见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子,目光有些迷离,便勉强微笑着问:“程兄,你身后这位是?”
程暮云敛一敛焦虑之色,将男子拉到身边介绍道:“这位是我县县令之子,祁二郎君。元安兄,这便是我在京城的大恩人——杜筱天。”
两厢施礼寒暄后,祁二郎君掩手打了个哈欠,道:“朝阳兄,人你既已见到,我便功成身退了。你们慢慢聊,告辞。”
程暮云拱手谢别了祁二郎君,对我解释道:“我昨日一早便来找过你,但是门口看守的人说外人做工期间不得入内,需等酉时收工后方可探访,我便回去了。待酉时后再来时,看守的却告诉我,你是流配的人犯,任何时间不得探视。我情知不妙,便立刻去找祁兄帮忙。谁知正遇上他夫人临盆,我这才等到今日一早带了贺礼去祁府将他请了过来。”
我心下顿时温暖起来,原来他并没有食言,还为了见我四处奔波。我恍然笑道:“怪不得祁二郎君哈欠连天、精神不济的样子。”
“你还有心思说笑,我方才见你挑担的样子,步履维艰,定是昨日累坏了。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做得了这般粗活。不行,我看我还是得再去找祁兄,让祁县令重新给你安排一个轻巧点的活儿。”
“不要!”我阻拦道:“这是我应受的惩罚,如此去要求县令,等于是逃避刑责。此事万一惊动朝廷,那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是我鲁莽了。但、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吧?”他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中取过扁担,昂然道:“那就由我来替你担吧,你好生歇着。”
不待我开口,他已经脚底生风般地走出了好一段,喊也喊不回来,只余一个渐去渐远的俊逸背影。
老刘走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那个富贵郎君,我看他很在意你的样子,他是你的情郎吗?”
我忙解释道:“不是的,他是我在京城的一个朋友,正好回涌泉老家,顺便来看看我罢了。”
老刘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他这样担了东西就走,也不问担去哪里,到了龚头那儿,龚头也不认得他。我还是跟上去看看吧,跟龚头说一说你的情况,让他通融一下。”
约莫两盏茶工夫后,程暮云和老刘一前一后回来了。老刘轻松地说:“我跟龚头说好了,程郎君担的都算在你头上,你就安心歇着吧。不过马县尉过来的那阵,你还是要去装装样子的。”
我感激地谢过老刘,他便走开忙自己的去了。
程暮云走近一步,愤然道:“让你做这等粗活也就罢了,那个该死的马县尉,竟然罚你工,还不准你吃饭,这是什么道理?这、这简直太过分了!”
“嘘!”我一把将他拉开,低声制止道:“你小点儿声,他是这里的行政主管,他有权惩戒我。”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想想法子。”他以手支颐,中指摩挲着鼻子思索片刻,笃定地说:“我去会一会那马县尉,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虽不想麻烦他,但这般的工作量我是着实吃不消的,如今也只能这样试试看了。
目送程暮云离开后,我一瘸一拐地找了个阴凉些的地方,坐在石墩上等他回来。
没多久,竟是马县尉携着两名衙役先到了灵犀渠。此时还未到中午,老刘说马县尉通常收工前才来视察的。莫不是程暮云说动了他,来给我换工种了?
他走到近前,乜斜着眼,冷冷地说:“才一天你就坚持不了了?怎么,你不是很能耐的吗?不过,倒是本官小瞧你了,都革职流配了,竟然还有人肯为你奔走说情?”
说话间,两个衙役走到我身侧狠狠地将我的手臂反剪起来。我吃痛惊呼:“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你该做的活儿去!”黑心马冷哼一声,吩咐衙役道,“看着她担足八趟,不足八趟不许停!”
我诧异万分,满腔疑惑和愤恨却无从发作。我初来此地,与任何人都无怨无仇,实在想不通那黑心马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两个衙役随即将我押至河边,勒令我即刻担泥。
此时,匆匆赶来的程暮云飞奔至我身边,推开二人将我挡在他身后,大声道:“走开!别碰她!”
他好似一个护犊的父亲一般,凛然道:“堂堂县尉,只识欺侮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你们不过是要劳力么,她的劳役我替她做便是!”
黑心马慢条斯理地踱步近前,似笑非笑地击掌道:“好、非常好!你要英雄救美也行,莫要说本官不给你机会。”
黑心马摸着山羊胡,得意地说:“你若能在一个时辰内担足八趟,本官便免了她今日的劳役。你若担不足呢,她今日的劳役就得加倍,完不成就不许进食、不许就寝!如何啊?”
话毕,黑心马和两个衙役都阴险地笑了起来。显然在一个时辰内担足八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刘手脚那么快,担八趟应该也至少需要两个时辰,程暮云再能耐,也不可能将时间缩短一半!
我扯一扯他的衣袖,仰头对他说:“他们存心刁难,不可能做到的。你别管我了,还是先回去吧。”
他转身欣然一笑,目光澄澈如一汪清泉,我仿佛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落魄憔悴的样子。他笃定地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他回身对黑心马道:“敢问大人,八趟即十六桶,没错吧?”
“没错,一个时辰,十六桶,少一桶都不行。”
“那是不是在下于一个时辰内担足十六桶,大人就免去杜筱天今日的劳役?”
黑心马挥手指一指渐渐聚拢来的人群道:“放心,本官一言九鼎!那么多人都在,本官还能讹你不成?”
“那烦请大人备齐用具,在下愿意一试。”他又转身温然对我说:“你放心,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你去一旁坐着歇会儿,用不了一个时辰,我便能完成。”
这个在常人眼里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却说得如拾地芥般轻巧。我虽心下不安,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任由他将我扶到了河边的石块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