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了。”他如此应着。
孟秋一愣,“什么?”
“明日便回京罢,你共我一起。”他在夜色里,共孟秋说,“是我心甘情愿的。”
拾到那一包裹的金银财物后,当夜。
主系统仍未出现,耳畔却响起一如既往的冰冷播报声。像是对她证明着,她这段时日的设想,以及误解。
“叮——”
【您已获得「时空碎片」*1】
下一刻。
“叮——”
【您已触发「时空碎片」*1】
熟悉的光点如流萤般飞舞着,一拥而上,紧密地包裹住她,将她围在其间。璀璨的画面在眼前铺开,宛若跨越星河流转,乃至红尘微末,都尽数为她展现。
——今日好风景。
柳枝窈窕,细长的叶子翠如碧玉,随着枝条摇曳而晃荡出春色媚人。
储君殿下正值休沐,巍冠博带,愈显风姿绝世。他在舆图前负手而立,白玉似的指节轻抵在州郡之间,眼底是晦涩难懂的幽深之意。
他神情沉静冷淡,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屋中还跪着好几个郎官,其中既有宣柏,亦有庄温瑜。
“朝中皆已安排妥当…六部内官员尽全…不日即可夺权……”
“……州郡兵马…边疆军务也…另有禁军也将入囊中……”
“……又有周、应、许几位大人,必不敢犯君威。”
一番政务谈罢,孟秋最后所见的,是他轻描淡写的模样。
“江南郡……”他眉头轻皱,仍然如似触不可及的神祇,露出这点儿微弱近无的情绪,却更令人不敢接近,“月余,必得之。”
春风拂袖而过,堪堪衬他气度凛冽、仪容清绝——
允诺过孟秋之后,这段时日的欢愉与放肆,兼并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到底是镜花水月一般,悉数作了幻梦。
唯独她,是暂且来说,真真切切还在身边的。
燕承南将近来有所推诿的一应事务再提上章程,意要依照原定的步骤,将朝堂权势掌握于手中。
并非他操之过急,而是皇帝等不及了。
打从去年冬,年关前夕,皇帝又是一场大病,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生怕新岁赶上国丧。那段时日,东宫代为建国,许多官员纷纷转投与他,是想着乘早在新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幸又不幸,元旦日刚过,未及十五上元节,皇帝便病愈了。
康健后,却到底还是有所亏损,连此前被迫交予他的大权都难以再收回。
继而,皇帝看待他便愈发的碍眼。
乃至他故意留下破绽,引得别党等众为他扣上谋逆的污名。他佯做败退,从范阳一路逃到江南郡,尽管首要是在寻找孟秋,可兼次的,他亦在揣度皇帝的态度。
果不其然,皇帝对此听之任之,是宁愿舍弃这个太子,也唯恐养虎为患的意思。
天家之父子,还不如陌路相逢之人来得要亲近。
因此,燕承南方才下定决心,欲要占据上风。江山作局,他亦为棋子,不过是要亲自去做那个执棋的罢了。
成,则以储君之位只手遮天,威吓金銮,教皇帝避让三分。
败,便自认技不如人,若还能与孟秋相逢,共度残年,就再好不过了。
可待到和孟秋相处后,他却果真沉湎于和光同尘。
孟秋遂将利害都摆在他眼前,由他抉择。
“不论如何,我都会陪你到最后一刻。”孟秋把这番话重复一遍,望着他,语气温柔,“也不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去赞同。”
闻言。
燕承南这些年执拗着,偏要让她做个比较,从自个儿与皇位之间选其一的心思,乍然便淡了。
他不禁询问孟秋,“不怨我么?”
孟秋一愣,显然是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与你赌气,猜疑;对你言辞刻薄;还共你使性子,教你一遍遍容忍我。”他一条条列出来时,在孟秋促狭的笑意里,耳廓滚烫,心底却很是难过,低低声儿的再问她,“……你不怨我么?”
她故作讶然,“原来你居然这么过分!”
两厢对视,不过一瞬间,他便垂下头去。他眉睫低敛,藏住情绪,只在轻抿的唇角处,教孟秋稍微得知几分。
“没有,我不怪你。”孟秋默然片刻,遂认真回答,“看到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只觉得心疼了。”
燕承南鸦睫一颤。
“也是我不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和你说个清楚。”她噗嗤笑开,“还好,还好你没恨上我。”
他不舍得。
哪怕一再猜疑。
临到真要狠下心之前,他却从来都做不到。
“叮——”
【0581宿主,您好】一把低柔悦耳、如弦似月的声音从她脑海深处传来,微含愉悦,笑吟吟的和她打招呼,【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此时,正值花朝节那天深夜。
两人好容易将一切都掰扯明白,道出个一二三,解开所谓误会与矛盾之后。
孟秋乍然听闻主系统开口,当场愣住,在问个详细前,浮上心头的,是几分早有预料。
“……你来了。”她恍然地应答着。
【很荣幸能再见到您】主系统语调轻快,夸赞似的对她道,【哪怕不知道您是如何稳住他的,但您做得很好,一切轨迹都在迈向正确的道路】
她沉默片刻,叹息,“……是吗?”
【是的】主系统给予她确定的答案,【您距离任务完成,也越来越接近了】
“但似乎,”她略作停顿,再继续慢吞吞的说,“我没做什么。”
只是告诉他,不管是一晌贪欢,得偿所愿;抑或按部就班,在其位谋其政。她能够停留的时长,都相差无几而已。
燕承南于□□上青涩,却又远比常人更敏感。
是以,他共孟秋说:心甘情愿。
【情爱真是个有趣的东西】主系统用惊叹的语气,说着令孟秋无语凝噎的风凉话,【竟然让您在意乱情迷的同时,还能适当的保持理智与冷静,更让您为他,得出目前来看的最优解】
孟秋轻声答,“若干年后,他或许不会后悔,但大概要因此而怨恨我。”
【他应该感谢您才对】主系统反驳。
“……或许吧。”她没心思去和主系统争论,更遑论给它说明缘故了,便只道,“他还太年轻,更不应该因为迟早要走的我,而选择为此孤注一掷。”
主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这只是您的主观判断】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能留下?”
【不能】主系统笑意盈盈,言辞却极度冰冷无情,【就算您借用寄体,待得久了,也会被此界排斥,最终暴毙而亡】
她禁不住笑,话音轻微颤着,长叹,“那就没办法了啊……”
再抬头看,天上明月常圆,落得满地皆是清辉。
“千里共婵娟。”
归途中,孟秋将称谓又换回了此前的,恭敬、官方、正正经经。
两人仍然同出同进,除却夜里并非共宿一室,旁的,相较寻常夫妻,大抵也不差什么了。
还要更恩爱些。
可就算孟秋近乎整日与他腻着,也难以得知他都在做些什么事。在她尚未发觉的时候,行到半路,再待她问及,方才晓得关乎东宫的污名,都已然尽数洗净。
他是堂而皇之,携着剿灭匪首的功名进宫的。
但闻皇帝对他大肆褒奖,若问实情如何,旁人却再难窥探半点儿。
唯独孟秋,迎面看见他面颊上浅淡指痕,凑上前一细瞧,顿时疼惜得不住嗔怪,“哎呦,怎么年纪大了,脾气还不好,竟然动起手来了?您也是的,好歹躲着点呀,看这印子……”
“无妨。”燕承南轻描淡写的应她,“明日便消了。”
她却捧着不松手,仔细端详,眉尖紧蹙。
如此爱重的作态,反倒惹得燕承南一阵羞意涌上心头,连带着耳廓都泛着淡淡的薄红,低声宽慰她,“……下回再不这样了。”
俩人亲密无间,更毫无顾忌,不知教多少人瞠目结舌。
宣柏便是其中之一。
“不愧是天家啊。”他对着庄温瑜感慨,“去年还对长安郡主念念不忘。仍是去年,还有个贺小娘子,是与你一同遇刺,才香消玉殒的。再往前,还还有个小娘子,是在赈灾时……”
他表情微妙,心间也顿觉五味杂陈,忍不住和庄温瑜吐槽,“个个儿都像是佳偶天成。”
归根结底,宣柏觉得,还得是因于他这些年看似潇洒,细细数来,还不如燕承南来得风流多情,难免再一遍唏嘘,“……不愧是天家啊!”
旁边的庄温瑜听着,却笑不语。
他遥遥看向正殿,尽管难以看见俩人的情投意合,又早已在心底有了答案。
“这位李娘子,”他共宣柏说着玩笑话似的,“你瞧,与殿下前几位心上人,可曾有相似之处?”
宣柏愕然惊呼,“……不能吧?”
“确是有些的。”庄温瑜自问自答着,唇角含笑。
说罢,他又觉稀奇。
“究竟是谁?”庄温瑜的疑惑在所难免,半兼着兴味与好奇,费解地想着,“竟能得他十分真心?”
燕承南在深宫里自幼孤来独往,既无长辈溺爱,也无友人慰藉,养就偏执又多疑的性情。
偏还心肠冷硬,更喜怒难测,称之暴君已是寻常的了,另有不知多少人在私底下唤他作活阎王。唯恐避之不及,反倒引火上身。
故而,庄温瑜从未想过,谁人有这样大的本事,足以令他正眼相待?
甚于……
曲意逢迎?
奇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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