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着这话有些不像,心里先皱了眉。只是看贾敏的样子是真难过,只好先安慰道:“弟弟是再聪密(此处以密代替敏)不过的,不管在哪里是再不能吃一点亏。再说,我们是亲姐弟,就是在家里打打闹闹也是亲近的意思,出了家门定是会相互照料的,对上外人哪个也不能欺负我林家的人。”
然后才问:“听太太的意思,我和柳哥儿竟要出门么?太太不跟着?”出门黛玉是不怕的,可是带着一个只有三岁不到的小的出门,就很匪夷所思了。这一刻,黛玉的心里是真的慌了,从来送走稚子幼儿保存血脉的事就不罕见,林家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来了这么几年,黛玉看贾敏和林海已渐渐有了待前世父母的心。幸好黛玉从上辈子起就练成了那种心里越慌面上越能绷得住的本事,心里算计着各种手段,面上不露分毫。
“自古鬼神之说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你跟柳哥儿两个多灾多难的,我跟你父亲找人看了,说是需得出门到富贵的地方经历些事情到你及笄,方能平平安安兴家旺族。本想着咱们南边是顶顶富贵的在家里就行了,谁知道必是得离家方可。那是个极有本事的高人,又涉及咱们林家的传承和你们姐弟的安康,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所以,我跟你父亲商量着,待来年过了柳哥儿生辰就把你们姐弟送到京城你外祖家,要说大富大贵的地方哪里能比得上天子住的地方呢!”
一番话有理有据,尽管黛玉心里十分的不愿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抱着贾敏的腿撒娇,“可是我舍不得您和父亲。”
贾敏叹气,“傻闺女,我和你父亲哪里又舍得下你们两个,可是到这个份上舍不得也得舍啊。趁着还在家里做什么都方便,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张口,想去哪里也只管说,到人家家里就没这么便宜了。”说到这里贾敏又是哭。
黛玉也知道事情再没有可转圜的余地,心里再酸也只得接受,把头埋在贾敏胸前,哽咽着说:“这事情也是没办法,玉儿都知道,定会好好看顾柳哥儿。再说这是到外祖家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外祖母和舅舅们定不会让我们受什么委屈。”
收收泪又道:“玉儿只担心没了我和柳哥儿在家里,您和父亲会凄凉。说句不该说的话母亲别恼,只愿您再给我们添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才好,这样我和柳哥儿在外也不会太挂心。”
贾敏好一阵愣怔,要不是知道黛玉早熟会说话便知人事,再加上黛玉快要离家,亲相尚且不够,肯定会好好教训一顿,这话哪里是个小女孩子说得的。便是如此,贾敏也正色道:“玉儿到了京城切不能这样口无遮拦了,便是心里有数也要藏拙才好。”即使这话很有道理。
黛玉点头答应,“母亲放心。”
她母亲到底不放心,到了晚上就给她父亲说了,“玉儿胸有沟壑知事也早,只这说话办事还很有欠缺,如此让她离开我实在是不放心,就算想要好好教也来不及了,何况我想起她这么小就得离开家实在心有不忍也狠不下心来教训,今儿听了她的话我心都乱了,老爷好歹帮着想想法子。”
林海觉得自己女儿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这话实不该她来说,沉吟一会儿道:“不只是玉儿,柳哥儿也是这样。到了京城,两位内兄看着父母不在身边也不敢真当亲生的来教训,就算他聪慧,如此放纵只怕也只能成个纨绔。”
这样一说贾敏更是着急,光记挂着内宅这些事了,儿子的教养才是个大问题呢,说到底这才是以后撑门立户的支柱呢。“这可如何是好,实在不行我就跟着去!”
林海呵斥她:“胡闹!这又不是一天两天。”
缓缓劲又说:“等明天我就打听起来,看哪里有好的先生和教养嬷嬷。两个孩子身边的人你也好好选选,不要怕人多去了岳家的面子,我会先给两位内兄去信说明白。”
贾敏狠狠点头,本来还想着带的人多了会让兄嫂不喜,误会是林家不放心孩子在贾家。现在也顾不得了,多带人,一定要多带人,各方面的人都得带。
且不提贾敏和林海两个人热火朝天的准备人手,黛玉自从知道这事,仔细想了一夜。不管和柳哥儿有多么不对眼,在外面两个人代表的就是林家,万不能让人小瞧了去。不管林家以后还有没有孩子,柳哥儿都是林家的嫡长子,林氏宗族以后的顶梁柱,必得好好教养。
第二天就拿着自己以前启蒙用的书去了柳哥儿的院子,小大人样的教了柳哥儿好一阵子,又紧盯着他描红了两页才罢休,弄得柳哥儿异常的不习惯,倒是让贾敏和林海很是欣慰。两个人本还担心柳哥儿去了贾府一开始定是住在内院,先生也不方便进去,启蒙是个问题,现在有黛玉,倒是正好。
且说贾赦收到林海的信还很是诧异了一番,平日有什么事不都是直接报给老太太么,收到信的时候正好邢夫人在跟前,也很是奇怪,自家老爷什么样子家里人都知道,就算有什么事林家也求不到老爷身上。
打开信一看,原来是外甥和外甥女要来借住,“外甥和外甥女要来直接给老太太说一声不就得了,给我送什么信?奇怪!”
“妹妹也来么,什么时候到?”邢夫人问。邢夫人虽然死心眼儿,但是对贾敏还是挺愿意巴结的。贾敏跟王氏不和,偏老太太疼爱她也愿意听她的话,跟她打好关系对大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是,是说要让外甥和外甥女来京里,现在年纪小先在咱家长住,等大了再搬去他们林家的老宅子里,直到外甥女及笄再离京。你叫人去给二弟他们和琏儿两口子说一声,过去老太太那里,有事相商。”过一会儿补充说,“想着些,等到时候不要薄待了两个孩子。”贾赦虽不看重邢夫人,但到底是一家子,该提醒的也会提醒两句。
邢夫人吩咐了人办事之后边伺候贾赦穿大衣裳边念叨,“到底是大家子就是会办事,两个孩子长住是大事,人家就知道该知会谁。”这话却是透着酸气了,贾赦一声不吭。
两人坐车到老太太那里,就见贾政、王夫人、贾琏、王熙凤都已经到了,都是至亲骨肉又有老太太在也不用避讳。行了礼问了安,贾赦将信递给老太太,“这是妹夫派人送来的,儿子想着这也不算是小事,不敢擅专,还请老太太指示该如何安置。”
老太太看完将信又传看了一遍,才抹泪感叹说:“我的敏儿一走就是这么些年,姑爷身边也离不了她,我早有心要把玉儿接到身边,就怕姑爷不愿。现在好了,待来年两个孩子都要过来,老二家的和凤丫头要好好用心。”
邢夫人胸口堵了好大一口气,人家林家明明是给大房写的信摆着的大房是当家人,现在全推给老二家的和琏儿家的算怎么回事,谁不知道凤丫头就听她姑妈的。
王夫人想想说:“本该把妹妹原先住的地方腾出来给两个孩子住,可现在她们姐妹们住那里也不方便再挪。不如就把梨香院拨给他们姐弟两个,看姑老爷的意思带来的人不会少了,还会有先生管家之类的时不时要见主子,那里邻着外面也方便。”
老太太第一个不愿意,“那怎么行,不说梨香院偏僻,离我这里也远,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我不放心,不成!”
王熙凤也做了难,试探着问:“那要不先把妹妹们上课玩耍的颂竹轩整理出来?”
老太太想想颂竹轩的位置,点头,“嗯,就颂竹轩吧,再在我这边找个地方给他们上课用。”
定了住的地方,嘱咐王熙凤好好布置,又说到林家给姐弟两个算命的事,都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老太太想起含玉而生的宝玉和进宫的元春,心里欢喜,也说要给家里的孩子都算算。
“老太太不可,这真正的算命和平常所说的看八字品相貌可是两回事。老话都说尽人事听天命,能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想必都是受天眷顾的,除非天生异象或是时辰八字真真的好,平常人想再好怕是担不住那么大的福气,就算只心里有数不做什么怕也会泄露天机,损了天命反倒不好了。妹妹家里是高人找了去告诉的,想是不妨碍天命,咱们自己去找人算就又另算了。”这回说话的是贾政,家里天生异象的有宝玉,生辰八字真真好的有元春,这就很好了,算命的事还是算了。
贾赦也说:“外甥和外甥女到家里长住是为什么,还是不要外传的好,只说是老太太想他们了即可,小孩子家家最是面皮薄。”
老太太想着本来就是个玩笑话,这也没什么,歇了心思不提,又嘱咐说林家姐弟的事不可往外传,省的小孩子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