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贾敏一意坚持,黛玉和柳哥儿还是时常玩在一处,虽然两个人免不了打打闹闹。今天这个把那个的作业毁了,明天那个把这个脸上涂了墨汁,等后天两个人又抓头发拽耳朵。林家倒是热闹了不少,贾敏也因为忙着照顾儿女生病都少了。
这天,黛玉又跟柳哥儿争起来。“这是父亲给我的,我的!”黛玉抓着小细竹子编的三层小楼紧紧不放。
“我要!”柳哥儿蹬着小短腿哼哼。
黛玉冷哼一声,不屑理他了,抬脚就走,柳哥儿见状蹦下来就追。跟着他们的大丫鬟奶嬷嬷一堆人赶紧跟上,正巧贾敏那儿有人回事,看着照顾得还算周到也没跟出去。黛玉知道柳哥儿就在后面,故意小跑着往前走,柳哥儿迈着小短腿儿还挺有毅力也不要人抱咬着牙追。后面伺候的人知道两个小主子的脾性,加上贾敏也说过不让她们随便插手姐弟两个之间的事,只在后面紧紧跟着。
跑到假山拐角的时候,黛玉朝后一扭头发现还跟着,继续往前跑,谁知正好有两个小丫头正抬水过来,说说笑笑也没看前面。一个不察,三个人撞在一处,因着黛玉个子小,一桶水足有半桶浇在她身上。后面柳哥儿见了,紧跑几步,脱口而出,“快来人,你没事吧···”又觉得这话太透着关心,改口道:“看你还跑,哼,摔着了吧!”
黛玉又急又羞,听见这话更恨,抬手就是一推,本没有使劲的,但是碍不住柳哥儿人小又没有防备地上又滑,一下子撞上地上的桶,脚一绊斜着身子倒下,小脑袋咚地一声撞到假山上。
这一切发生也就一瞬间的事,后面跟着的一串人想救都来不及。
贾敏听到这事泪唰的就下来了,揪着心口后悔不已,一个劲的念叨“都怪我,我明知道玉儿跟柳哥儿爱打爱闹,偏还要他们在一处”。林海也叹着气转圈圈,等着大夫的结果。
“大人,贵千金风寒入体,先饮一大碗姜糖水,再用厚被子捂着。身边断不可离人,若是夜里不发烧那是最好,若是发烧,这里有一张方子,现在就让人去抓来煎好备用。”写好药方递给林家人,又说,“贵公子是外伤,先用上好伤药抹着。因是撞在石头上,这一两天可能会头晕恶心,吃食要清淡,然后慢慢静养即可。”
林海忙让人记下,又打发人领大夫去外书房喝茶。
“两个孩子都没事,你也是为了他们好,别伤心了啊!”林海这边刚安慰两句,那边又有人跑过来。
“老爷,太太,大门外边来了一僧一道,忒是奇怪,给米面不要,银钱香油也不要,只一个劲说要见老爷太太。我说老爷太太都忙着呢没空,那僧人却说忙也是白忙,道人又说我们就是为了老爷太太心中担忧之事来的。好像是确有其事的样子,小的们担心,怕真耽误了老爷太太什么事,赶着来报了。”
林海皱眉,想了一会儿才对贾敏说:“夫人可还记得玉儿和柳哥儿出生时的异象?可见鬼神之事是不可不信的,你且随我去外书房见他们一见。左右没什么相干,即便没本事也不过多施舍几个银钱罢了。”
那一僧一道见了林海贾敏也不行礼,只半合着眼,一个说“阿弥陀佛”一个念“无上天尊”,贾敏素日也多拜佛求神,见到的却比他们有礼多了,闻之皱眉。林海知他们出家人不在三千红尘俗世之中,倒没觉得有什么。
“大师与道长见我夫妇二人可是有事相告?”
那僧人呵呵一笑,“贵府两位公子可是不和?”
那道士也是一笑,“贵府内贵气冲霄汉,两位公子出身必是不凡的,贵人降生想必定会天降异象,不知小道说的可对?”
僧人接着说:“小公子贵不可言,女公子胸有沟壑,林家复兴尽系此二人。只二人命中互为劫数,待来年需去往那富贵繁华之乡钟鸣鼎食之家走上一圈,看那世事无常识得人情冷暖才好,女公子及笄之日便是劫数破除之时。”
贾敏听言不置可否,只不好说什么。
道士又道:“夫人可是想,既然二人互为劫数,分开来也就是了?这却是错了。所谓劫数,历劫方能渡劫,分开不过是一时之计,只会弄巧成拙!”
贾敏不由诧异,这道士果然有些本事,竟能知晓他人心中所想。
林海许以百两白银,虔诚问道:“只这样便好了?”
僧人回说:“只这样便好了!”却视白银如无物,两人转头便走,一路高吟“前世因今生果,辗转反侧只想他人过错。待从头,繁华乡歌舞场,尽消亡,方知前世今生皆虚妄。”
林海亲送出大门,只见此二人仿佛跳跃般愈行愈远,一眨眼已不见了踪迹,林海还以为是自己眼花,问身边小厮,俱言是真神仙。
回头又告知了贾敏,贾敏暂存的那点疑虑彻底消散,而后又诚心敬意给各个大庙小宇送去不少布施。
夫妻二人又商量,贾敏说:“说要去那富贵繁华之乡钟鸣鼎食之家,苏杭素来繁华,林家老辈子也是列侯之家,在家里就好么。”
林海摇头叹气,“莫要说这些赌气似的话,事关两个孩子怎可大意。若说在家里就行,何苦还与咱们说这么些。”
贾敏扭头不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期期艾艾的说:“可是···玉儿和柳哥儿也太小了些,大的六岁小的才三岁,去哪里也不放心啊,莫非老爷放心?”
林海叹气,“怎么能放心呐,我林家几代单传,到了柳哥儿这一辈好歹才出了他们姐弟,恨不能时时放在眼下才好,可我实在是怕啊!”
贾敏垂泪,“家里这边我又离不开,官场上内人家眷应酬不少,老爷也不跟人家似的有个如夫人顶着,玉儿他们可怎么办啊!”
林海皱眉,“说什么傻话,你进我林家时,上头连个长辈也无,一点帮衬没有,咱们夫妻从年少一无所知到如今,磕磕绊绊走过来,相依相靠这么些年,我是再不会找个人插在咱们中间的。况且,祖宗早就留有家训,年四十无子者方可纳妾,违者除族。我身为林家族长,怎可不守家训。”
“那玉儿······”
林海想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果真不假,就连贾敏这种小手段小任性竟然也觉得可亲可爱。安抚性的拍拍她,“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到时候再跟玉儿和柳哥儿说吧,这段日子让他们在家里先快快乐乐的。林家没有族人,老宅那边只留下一些老人儿,再说也不合大师们的话,只能麻烦岳母那边了,还要你先去封信。”
贾敏收了作怪的样子,叹口气道:“我娘家虽好,但说实话那边人多事杂规矩大,排场又比咱家富贵,也不知道两个小的能不能习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而后又一脸坚定的说:“不是说了么,两个孩子是林家的希望,咱们肯定能实现父祖遗志,重振辉煌。”
林海父亲靠着圣恩延了一代爵位,偏又去得早没能利用好振兴祖业,除了家财也没给孤儿寡母留下什么依仗,到了林海只能靠着自身早起晚睡的努力考科举,幸好林海父亲与贾家老爷子有过婚约,等到林海有幸被点为探花娶了贾敏过门,偏偏林母劳累了一辈子没能享福就撇下小两口去了,最后握着两个人的手嘱咐家和万事兴,一定要振兴林家。之后,小两口从两眼一抹黑开始,努力了这么些年才有了林府这份家业。
在这之后林家夫妇对两个孩子宠爱得都快成了溺爱,早晨不想起就任由他们赖床、不想上课就帮着请假、想到街上玩就亲自带着去、想要什么小玩意了不管多难找都会让人找了来、看家里哪个不顺眼就派的远远的,林林总总让披着孩子皮的黛玉和柳哥儿终于意识到不对头。不说别的,林家传下来的家教就不会允许,这么着分明是在培养纨绔子弟。林海和贾敏更不是那种愚昧的人,子孙的教养关乎的是家族的繁衍兴盛不会不知道,世家子弟可以骄纵任性可以风流不羁可以狂傲清高就是不可以不学无术。这么个疼宠法分明是当家主母对着有竞争力的庶子的培养法,但凡庶子不到有分量威胁嫡子的份上都用不着这么着。
柳哥儿还以为是因为跟黛玉胡闹两个人都生病的缘故,想要不是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肯定得惯坏了,幸好自制力够强。
黛玉跟林家夫妇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也了解得多,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得如此。暗暗派了下面二三等的丫鬟去打听,也给犯过错的无染和净莲下了指示让她们找禅心和月照打听打听,又吩咐院子里几个刚调过来的家生子找人打听外院林海那里的消息。到底没有贾敏经营林家的功夫深,没多久这些线就给贾敏揪了出来,还让贾敏好好教育了一顿。
“你有这种心思,我这当娘的心里也放心。你对着外人怎么使心眼子娘亲心里只有欣慰,断不会说一个不字。只是咱们四个是嫡嫡亲的一家人,在自己个儿家里对着亲娘耍手段,我这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明白吗!你父亲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咱们家里没有你弟弟的时候惹过多少闲话,他也没有因为你是个女孩儿有过丝毫不悦,还因为你比人家心思多换着法儿的逗你开怀,就算有了你弟弟也是如珠似宝的捧着,就怕有那不开眼的给你委屈受,有什么你不能直接问!”
贾敏训完又抚着她头上的小丸子道:“你自小聪慧,就算不在家里我也放心,但是再聪慧也只是小孩子,不要事事都耍心眼子,人家跟你亲近你偏不跟人家交心,初时人家会夸你,时候长了却是会离心的。当然,跟不亲近的这种面子情分是要做足的,要不然该受排揎了。哎,你弟弟还小,你知事些我也能放心了。”说着,眼眶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