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谷异象
天上第一主神的宫殿,自然是仙云缭绕,浩气磅礴。拨开层层云气,九根参天大柱鼎然屹立,镀金琉璃,火龙神风盘绕错杂。这一根根巨大柱子的尽头,便是一座若隐若现的巨殿,在云雾中金光流转,神秘莫测。令人心生敬畏,无不肃然起敬。
重重宫帘,片片帷帐,这一切庄严肃穆之下,男子高大的身躯显得越发相称,他静坐在高高的金石玉椅上,白色长袍垂地,袍身隐隐约约闪现几只金色云鹤。他微微闭着眼睛,淡金色的睫毛垂下。长发垂落,头顶束起高高龙石帝冠,他用左手微撑着头部,似在闭目养神。一丝光亮投入,仙气中衬托出更加清晰的俊美轮廓。
威严,冷峻,他的一个举手投足,便能将你打入万劫不复。
“天帝。”此时一个紫衣男子悄悄走进,小声的试探着。
他扬了扬手。
“紫心草集齐,结界已开,琉璃谷的上空已是漫天遍野的银白。”
虽未答复,那双睫毛却有了明显的攒动。
“看来,魔界还是按捺不住。”高坐的帝尊睁开眼睛,一双金色的眸子分外深邃。
“这么多年,魔尊炎一直没有放弃过。他等这一天,已经多时了吧。”
“他倒是有耐心,也有能耐。”天帝站起身,高台上背对紫衣男子。
“天帝,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等。”
紫衣男子有些许不解。
“两年前的战役,神魔二界损失惨重,本尊极其不容易才恢复仙身,这次,我们再也不能投入火海。”
火海?天帝说雪斑是火海。
“可是天帝,雪斑我们不要了吗?”男子问。
“众神凋零,神界如今支离破碎,没有人比我们更可渴望雪斑。可天下谁见过雪斑?魔尊炎并无把握,可是,他愿意这样做,他愿意成为那个试验品,我们有何不坐享其成?”
“天帝是说,让魔界自己去琉璃谷,我们一旁观战?”紫衣男子算是理解了,“可万一,他们拿到了呢?”
“…。”
“哦,金璃知道了,趁兵荒马乱,我们也能间隙入手。”
天帝轻叹一口气,“神界的心已经临近崩溃,雪斑是属于我们的,迟早会拿回来。”
**
琉璃谷,已经没有了黑夜。天空泛起耀眼的银白,早已将日的光耀吞没。花草树木皆失去了往日生机,仿佛都被困结在这强大的能量下。瞬间,仿佛走进了一个时间冻结的奇异空间里。人心惶恐,惴惴不安。往昔欢乐祥和,宁静昭远,早已成为回忆,族人心绪不宁,成日祈祷。女人流流满面,男人愁眉不展。尽管时间仍旧这样平静地流淌着,但暗处的汹涌却早已众目昭彰。
“脏东西进入了琉璃谷,盗走了紫心草,雪斑发怒了。”一处高地,族长兮辰静静地望着这天际的银白。
“他会受到惩罚。”族老走近来。
“族老。这是我们的命。”兮辰答。
族老望了望眼前的女子,她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无奈,只是一种誓死的决绝。
“我们答应过女娲娘娘的,不是吗?”
族老点点头。
“传令下去,若他们留恋生,惧怕死,那就趁早离开琉璃谷吧。从此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去。”
族长犹疑了会儿,“兮辰,你想清楚了?”
“是。”兮辰点点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挣扎,可却想了很多。当祖先们以生命作担保在女娲娘娘面前宣誓时,我们这些人本不应该惧怕死亡的。但毕竟此事只关乎到兮黛,我们没必要让那么多人去白白送死,这样表示对女娲娘娘的衷心,未免过于残忍了些。”
“哎…兮黛还懵懵懂懂,她如何承受这一切。”族长掩面抽泣。
“这是她的命。”兮辰凝神眺望那抹银白,“也是她无上的荣耀。”
“族长…”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回头望去,是黑子。
黑子踉踉跄跄,跑到兮辰面前跪了下来。
“族长…请让黑子留下,我不想走,我要陪着兮黛。”这少年言语梗塞,他的脸,憔悴万分。
“留下来,你会死,懂吗?”兮辰俯下身子。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怕的。只是,黑子有一个心愿,请族长一定成全我。”
“什么?”
“我想,我想,娶兮黛为妻。”他低着头,看来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
这想法,确实也让兮辰和众位族老大吃一惊。
“黑子从小的愿望,便是能娶她。尽管,她应该不知道吧…呵呵。”他仿佛看到了兮黛捏着她的脸,一副傻笑的样子。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黑子就满足了。就可以快快乐乐的去见女娲娘娘了。”他突然抬起头来,跪着趴在兮辰脚下。
这孩子的心,已经傻痴到如此,为了一个心愿,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惜了。
兮辰沉默了良久。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早点,我就把兮黛嫁给你了。”
“那族长是答应了。”
“我答应你。琉璃谷很久都没有喜事了,大家会很开心。”兮辰将他拥入怀中。少年的眼角顿时闪出一片泪花。
“兮黛,兮黛,你醒醒。”莺莺焦躁不安的推搡着她。
她猛地睁开眼睛,依旧是满脸泪水,她又梦到那个“鸾儿”了。
梦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倒也不那么恐惧了。只是伴随着琉璃谷越来越严重的白曜与异常变化,她开始不得不相信,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琉璃谷真的要覆灭了,是吗?”她从容的将噩梦留下的泪抹去。
莺莺重重的点点头,接着两行泪就要流下。
兮黛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背。
“莺莺。虽然琉璃谷是生养我们的家,可外面的世界更大呀,我们一样会过的好。”
“什么意思。”听到这话,泪眼婆娑的莺莺直直的望着她。
“我们跟琉璃谷挥手作别,去人间,去外面的世界好好地继续生活就是了。人嘛,总是需要经历转变,才能成长啊。”
她早就打算好了,出了谷便告诉姐姐自己与凌修的故事,求姐姐成全。可以与凌修去看那绿绿的水,蓝蓝的天,再种一大片一模一样的杜鹃花丛。日子照样过,只不过换了个地方罢了。
“你是这样想的?”莺莺睁大了眼睛。
“不是么?大家不都是这样想的?”
“兮黛…你。”莺莺顾不上哭了,她心里全是愤懑。
兮黛终究还是不懂,族人的忧伤,是因为无法避免的死亡。尽管从小就被问道,“如果哪天你要为了女娲娘娘失去生命,愿意吗?”那时候,莺莺总会坚定地说,“当然会,我们这一族人,就是为了守候女娲娘娘而生。”可那时候,只觉得死亡如此遥远。当这一切真的被印在眼前时候,自己怎么接受呢?对生的贪恋,对死的未知,她毕竟是凡夫俗子,**凡胎,怎么能在这样花一样的年纪就看破一切呢?
不止莺莺,很多人都犹豫了,他们开始否定着出生以来的那个信念。女娲娘娘已逝多年,为何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体现一个不复存在的神的价值呢?
“兮黛,族长同意黑子娶你了。”她突然想起自己急急赶来的的初衷。
“啊?”
“我也是刚知道的,黑子今上午急匆匆跑去找族长,说她想要娶你。”
“不是吧?”兮黛依旧不信,“黑子娶我做什么?”
“不信你去问?”莺莺指了指黑子的家,一脸认真。
这下兮黛有些慌了。
她一路跌跌撞撞,心中疑惑万分,忐忑不已。她终究还未搞清楚成亲的意义,更加看不明白,黑子如此唐突的心思。
“兮黛。”见到她,他很高兴。立马进里屋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你要娶我?”
“嘿嘿…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笑着点点头。
“娶我做什么呀?”
“娶你做妻子啊。族长已经答应了。”
“你…你疯了!”兮黛张大了嘴。
“兮黛,你在气什么?你已经十五了,正是出嫁的好年纪。族里适婚的男子只有白白和我,你莫非要嫁给白白吗?”
“你是认真的?不玩笑不胡闹。成亲啊,就是姐姐和姐夫那样组建家庭生小孩的?”
黑子眼神略微暗淡,他保证不了一个完美的家,他带着那一点可怜的私心,只想让她成为他的新娘。
“兮黛,我是认真的,我想娶你。”他拉起她的手,“我想同你组建家庭,认真生活。”
什么?
他一脸严肃切态度诚恳,他真的,不是说笑的了。兮黛突然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族里千年规定,婚姻大事一向是族长定夺,我们没有发言权的。可是…”他走近了几步,“娶你,我真的很开心。”
兮黛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拼命摇着头。
“兮黛,你怎么了?”
她…今日着实反常。
“你不是亲过我吗?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他抓起她的手。
“你放开!”她却狠狠地拽开,这十五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做。她脸上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反感与愤怒,这着实让黑子大为震惊。
“黑子,我不想嫁给你,我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我喜欢别人,我想跟他在一起!”她终于还是说了。
“谁?是白白?还是别人?”
“都不是,都不是,他不是琉璃谷的人,却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她摇着头,边走边往后退。“我要跟他在一起的,不会嫁给别人!”
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她开始往屋外,大跑起来。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凌修是多么的重要,是多大么的难以割舍。也许她今日的反应会让族里所有的人错愕万分,但是因为一个长辈规定的婚姻,就要葬送自己的幸福,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
“兮黛!”身后是黑子惊恐的表情,黑子愤怒慌张的声音。
然而,她健步如飞,以一个让人寒心的背影,告诉他,她不要嫁。
她头也不回的朝着那片杜鹃丛飞去。
“凌修,凌修,你快来。”她不停地摇着铃,焦躁不已。
她的心情糟极了。她不知道黑子到底跟姐姐说了什么,姐姐为什么又突然要把她嫁出去。姐姐一直都那么舍不得,为什么一切这样唐突与紧张。
脑子越来越慌乱,她趴在湖边,把头深深埋下。
不要嫁不要嫁。
不断安慰自己,但脑海中浮现出黑子那张脸,那严肃认真的表情,心里便又开始乱起来。
突然间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来到了身边,她抬起头来,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
“凌修…”她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他捧起她的脸。
“凌修,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琉璃谷,去人间生活。”
“…”
“凌修,你为什么不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不是他不想,只是这样突然的一个要求,她的想当然对他而言,却难如登天。
“凌修。”她紧紧抱住他,“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说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让凌修怎么拒绝也拒绝不了。
带她走?
他抚摸着她的发,真的在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如何可以做到呢?纵然她的族人都答应了,魔父那边呢?修魔之人,退出魔界,史无前例吧。魔父对自己那样殷切期盼,知道了自己这番心思,岂不是会失望之极?
“兮黛!”
然而不远处,正匆匆赶来一大群人。姐姐,族老,黑子白白,和莺莺。他们个个皆愤怒不已,眼神中的戾光足以将凌修活活吞杀、。
姐姐?!他们,他们怎么知道这里的?
“你在干什么?”姐姐径直跑过来,“你给我过来!”她生硬的拽起兮黛的手,怒气直冲云天。
“我不会嫁给黑子的!”兮黛一只手紧紧拉住凌修,一只手拼命甩脱姐姐。
“屡教不改!”姐姐早已气得失去了理智,“拿我的扬天棍来。今日我非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辈!”
立刻,她手上一根硕长的棍子出现,浑身散发着紫色的光。她步步逼近趴在地上的兮黛。杨天棍乃琉璃谷族长神物,世代流传,一棍下去,元神涣散。众人皆捏了一把冷汗。
“族长不要。”黑子跪着拖着她。说实话,当远远看到这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儿时,他受到的震惊不亚于族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反感这场婚姻。琉璃谷与世隔绝,她究竟是何时与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男子产生了情愫?
杨天骨轻轻碰着了黑子,便立刻将他闪开了好几米远。
“你要打就打我。”凌修依毅然跪地,将兮黛一把揽在自己的身后。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这跪着的男子,年纪轻轻,傲气不小。
兮辰与他对视,眼里浮现极大的杀气。
“你这个脏东西,闯入琉璃谷,解开封印,破坏万世宁静。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吗?”
她握着扬天棍的手越来越紧,顿时一棍挥下,直直打在凌修的头颅。
“呃!”一股血流从头部流下。从黑色的发根流过眉梢,横穿脸庞,在滴落在肩头,染湿了衣领。这杨天骨果然不是凡物,即使动用了真气,凌修依旧觉得一股股涣散的气体在身体乱窜。
“凌修!”兮黛捧着他的脸,手上沾满了他的血,神情错乱不堪。
“我对兮黛绝无半点二心,对琉璃谷的冒犯…。也绝不是有意。”强撑着身子,他的语气不改。
“凌修,为什么不护住自己?”兮黛只感觉眼泪刷刷的流下来,她的绿丝裙染满了他的血液。她的六神无主,让在场人无不皆讶异,这孩子什么时候对一个男人用了这么深的情。
“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可证明你所谓的真心有多伟大吗?你只骗得了我的蠢妹妹,你骗不了我!脏东西!”说着一棍子又要挥下来。
“姐姐!”然而正当那一棍子再次要落入凌修头顶,却被一双手紧紧握住。此时梨花带雨的女人使出了浑身力气,握住了那样扬天棍,这棍子在她手里止不住的发出紫色光亮,慢慢地,一股股鲜血从指缝流出。
“姐姐…”兮黛哀求,“我错了,我跟你回去,你不要打他。我跟黑子成亲,明日就成亲。”
“你想离开就是因为这个?”突闻婚讯,凌修眼神骤变。
“凌修…你先回去…你回去…”兮黛抚着他的脸,哀伤不已。“你流了好多血,要记得上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撑着,不要死撑着,知道吗?”
看着她一滴一滴流下来的血液,看着她一遍一遍苦苦的求饶,看着她汹涌的泪水一次次灌涌。兮辰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的揪起。
“兮黛。”她无力地落下挥舞的杨天骨,“你从小最怕血,最怕痛,你从小最不爱哭。可今天,为了一个男人,你…。”
“长姐如母,可我这个姐姐也抵不过一个男子,这些年对你的无悔付出竟都是白费了。”
可这傻妹妹丝毫不知这男子的真实目的,引狼入室,还爱得如此决绝,兮辰痛过的心凄凉万分。
“姐姐…我爱他,控制不住,我以为姐姐会懂我。”她跪在地上,似在忏悔,但又是如此理直气壮,委屈万分。
楚楚可怜却更加强了兮辰逼婚的决心。全天下的男人,惟独他,绝对不能爱!
“白白,莺莺,拉兮黛回去。我有话对他说。”兮辰发号施令。兮黛杵在原地不动。一会儿,凌修意会,轻轻安慰她。
“乖,我没事,你姐姐不会伤我,我回去好好上药,保证马上就好了。你先回去。”他拉起她的手,看着这一道血痕,满是心疼,“这双手,是跳舞的手,是捧杜鹃花的手,是我牵着的手。它不能受伤。为了我,也不要受伤,知道吗?”
“凌修…”一排排泪流出来。这一幕看得所有人心里五味杂陈,莺莺看不下去,连忙扶起她,“兮黛,我们走吧。”
“姐姐不要伤他。”她还是不放心。
无力的看着姐姐,却迟迟没得到回复,兮黛犹犹豫豫,才慢慢跟着大家离去。
很快,人群皆褪去,杜鹃花丛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兮辰牢牢地打量着这个男子。
他应该伤的不轻,但眉眼间却透露一种固执的坚强。他死死盯着地面,连气都不喘。还有对兮黛的感情,若不知自己事先知道他打开了结界,兴许也被蒙骗了。
“今日我打你,你为何不还手?”
“我罪有应得,理应受你一棍。”凌修的语气很平静。
“你倒是傲骨,跟你做出来的事截然不同。”
提到这,凌修也心如刀绞。这些天自从得知了魔父的计划,他懊悔到了骨子里。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死,也不会帮助魔父解开这一道封印。
“你们快逃吧,很快便会有人侵入这里,一场腥风血雨难以避免。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住处,你们在人间,一样也可以过跟这里一样的日子。”凌修说。
“呵。”想不到兮辰却冷笑一声。
“你真是为了兮黛好啊?可惜你失望了,我们死都不会踏出琉璃谷半步。”
“为什么?我不是私心,只是你既然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还要逼迫她成婚。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这是命数,我逃不了,兮黛也逃不了。”兮辰愁容中却无比淡定。
这会儿凌修更是迷惑不已了。
“其实琉璃谷失陷是迟早的事,你只不过是个导火索。我打你,不过是怨你迷惑兮黛。你棍子也挨了,走吧。从此兮黛,琉璃谷跟你再无瓜葛。”说着,她拂袖而去。
这个女人孤傲得简直不可理喻。但她的所作所为却更坚定了凌修要带兮黛离开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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