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为自保和救人硬着头皮接下裁汰之事,赵项君臣却是找不出合适的人接手,两方一拍即合,拿着李琦当溺水的木头,先解眼下燃眉之急。去年他的表现确实亮眼,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高内侍感激涕零,回到戏院大哭了一场,李琦决不放弃的做法赢得了所有人的心,众人都相信马全等人出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有宫中的高太后和公主照应,高内侍身上的伤养的还不错,那些日子都是顾惜惜吩咐人暂管着戏院,一点没让李琦操心。所有人都自觉的做着手中之事,就为让李琦腾出空闲应对朝堂的风雨。
见着顾惜惜,李琦没提戏院和对方的变动,他不知怎么跟顾惜惜解释。按新规章来讲,顾惜惜等人算独立的戏班,和戏院已成合作分成的关系,有皇家插手进来,“专利”一事算打开了缺口,不知以后会如何演变。
十三日,赵项任命河州刺史丁木征为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高内侍和马全等人打死人一事被重新审理,以死伤者偷师牟利为先,判高内侍、马全等人无罪,当堂释放。李琦私下里又让人给了不少银钱,苦主终于不再闹事。
李府赢了官司,家里一片欢腾。朝堂的一些人自然不依,孙觉、吕公著、张戬、程颢、李常等上疏弹劾,闹到最后,又极言反对新法,连青苗贷也牵扯进来,摆明车马向王安石开炮。李琦这只小蝴蝶对方已顾不上踩了,风闻赵项召见李琦过问安置裁汰兵士,再踩李琦,皇帝此时摆明了不会松口。
闹哄哄中赵项火了,贬枢密使吕公弼知太原府,贬尚书省张方平知陈州,判文彦博为枢密院正使,重手敲打上窜下跳的一些臣工。大棒打完,赵项又拿出甜枣,下诏翰林学士司马光为枢密副使。满腔怒火的司马光前后九次推托,赵项无奈收回任命书,改韩琦为大名府路安抚使,算是给保守派一点想头。
朝堂的人事变动眼花缭乱,李琦在琢磨赵项的手腕时,司马光的再次邀约通过上次那位不起眼的家人传递了过来。细细盘算了一番,他决定还是去见对方,这次强行接手裁汰,要办的事可比去年麻烦的多。他想试着拉上司马光那一边,让对方不再设置障碍,最好还能给自己一些支持。
历史书上写着变法最终失败,他不认为自己安置个几万人就能扭转车轮的方向。细想几次朝堂斗争波及到自己,他意识到单纯想要避开只是一厢情愿,与其总被有心人盯着,不如让大多数人感觉到自己有用,甚至转而帮助自己。
吏治是新法最大的拦路虎,司马光看的分明,王安石又怎会不知。最近在宫里见了王大牛,李琦趁着一起出宫的机会暗示了几句,王大牛倒是没做遮掩,坦言朝堂缺钱,即便要整顿吏治也得先有钱化解。小吏征收税赋、处理狱讼,上下经手,敲诈勒索已成常态,眼下却又是朝廷管理不可或缺的一环,即便不变法这些人也不会停止敲骨吸髓。
王安石明显对李琦的态度有了不同,有意无意的和李琦谈到变法之事。他甚至提到若能筹措到银钱,想尝试给小吏也发放薪酬,统一到朝堂管理。超前的想法让李琦呆愣良久,王大牛这是要搞无品级的公务员不成?
对于新法的实施,王大牛也是无奈。新法被许多小吏胡乱执行,但是也有执行不错的州府为何没人看到?他给李琦做了个比喻,树枝歪了,想要扶正必须矫枉过正,掰弯过去再松手才能竖直。王大牛别有深意的自嘲,他这个掰弯之人有何下场都无所谓了。
王安石最后的自叹让李琦感到无奈,原来对方早就有自知之明,早就预感到结局不会好。李琦望着王安石阑珊的背影唏嘘不已,要怎样一颗坚强的心,才能坦然面对这浊浪滔滔。
还是那一叶轻舟,司马光自然没好心情,吊着脸盯向走来的李琦。
“学士,此次事情实非本意,我也是被逼无奈?”李琦不等对方追问,直接先承认了接手一事。
司马光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恨声道,“变法停滞本就老夫所愿,都尉却是出尔反尔,一再出手相帮介甫,究竟是何用意?若真想翻云覆雨,老夫曾有言,鼎力相助汝踏足朝堂,如此明显厚此薄彼,都尉莫非是那反复小人?”
李琦脸色白了白,都是些言辞犀利的老人精,他自认辩不过对方,苦笑道,“数万家小颠沛流离,哭嚎阵阵迁往荆湖,学士又于心何忍?”
司马光闻言叹道,“即便都尉这次侥幸办妥,省出的银钱又能如何?王介甫又推出保甲法,重新挑选民间壮夫补入各军,这一番来去,天下纷扰不堪,与国有何利?”
李琦也听说了朝堂在试行保甲法,往昔赵宋都是收拢失地流民充入兵士,如今王安石要择人从军,各地农户都是不愿,哭喊叫嚷自不用提。他对这一条法令实际是赞成的,禁军中那些老弱和手艺人、工匠等根本起不了作用。
“学士,不练强军,如何能防御辽、夏,如何能守卫边疆,保得这太平之世?”李琦反驳道。
司马光一瞪眼道,“大谬!宋辽间相持百年,如何又弱了半分,夏人,不过疥癣之疾。国之干城,首在民心,青苗法强逼农户借贷,方田均税剥去多少钱财,那免役法更甚,逼得人流离失所。一旦失却天下民心,各处流民四起,才是国朝倾覆之日!”
李琦愣了下,司马光难不成可以看到明末李自成打进北京那一幕?攘外还是安内,这问题太复杂,他可解释不了。他为难的揉揉头道,“某实在才学浅薄,学士所思已非某能揣度。学士既然对那青苗贷诸多责难,不若将那不愿强贷的官银交与我,连本带息,我来给此钱找条出路,既不扰民也可应对朝堂责难。”
李琦的政治从没及格过,高考时还是走了狗屎运,蒙了个六十分。他跟司马光辩国家大政纯粹找虐,只好委婉的换个懂的话题,老苏等人都反对强贷,自己干脆从此入手,既修补和司马光的关系也能解决些资金问题。
这次接手数万人的裁汰,他的银子显然不够,还琢磨着找豪门借贷,那利息可是吓坏人。青苗贷半年二分的息,他仔细算过后自己用还是没问题,工商业的产出价值毕竟远远大于农业。
李琦突然转换的话题让司马光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苦笑着指指李琦,不知该如何去说,讲了半天整个对牛谈琴。
司马光一抚衣袖道,“罢,我夫也不逼你,且看你如何过了安置一关。青苗贷一事老夫会告知东坡,具体如何让他自拿主意。”
气氛总算缓解了,李琦给了台阶,司马光总不能一直斥责,本就是驸马,除了弹劾他拿李琦还真没一点办法。
司马光认为李琦属于可挽救的行列,满朝中只有他和文彦博真正留意到李琦的非同一般,他不愿逼迫太甚,能借助对方先给青苗贷捅个口子也不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都是人老成精,他能让李琦正式认可青苗贷的害处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这次朝堂针对李琦闹的太过,司马光倒没刻意压制。他并不是针对李琦,关键里,他看出**吹起了风,赵项也有保全李琦之意。事情闹大,李琦最多除爵丢了驸马,对此他倒是乐见其成,到时他这面的人要能主持朝堂,正好把李琦弄出来大用。
李琦不知对面的老狐狸心中转着许多的弯弯绕绕,琢磨着看看他这次如何完善的安置兵士,琢磨着一旦他再次表现出卓著的能力,说什么也要毁掉驸马的婚约。
两人品了会茶,说了些其他,私下见面毕竟不好耽搁太久,赶午时李琦告辞回了家中。
赵项被钱逼急了,为筹措同天节的银钱,他给两浙路批复了不少度牒,又招募富民纳粟,就为换取些周转之用。针对李琦这次接手裁汰,赵项可以说是雷厉风行,没几天正式的诏告便发了出来,军营里一片欢天喜地,曹、高、向和数家豪门却拉下了脸。司马光悄悄在和老苏等人通信,又暗示朝堂的这一派先放过李琦,且看他如何施为。
小蝴蝶挤了一身臭汗抖干身上的脚印,被逼着扩张家业,李琦也是没法。说起来好笑,他要刚穿来时如此整治家业,九成九要被御史弹劾。别的人家都是经年慢慢发展,一年里最多增加个一、二百人手,他走工业的路子,一次就弄成千上万人,要不是遇上裁汰兵士,单单去招募大批流民就是条罪状。
话说回来,当兵之人多少都有服从的概念,越是小兵越知道服从,顶梁柱不闹腾家小自然没话说。真要是用流民,把李琦拆了,浑身当材烧都煮不熟这锅饭。
他将管事和负责人统统召回,拿出详细的计划连着商量了三日,才算理出了具体细节。这次所有人都磨拳擦掌,似乎他提出来就绝对能做到,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感动良久。论到最后,还是家里人和这些同荣共辱的家老才是最可依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