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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艺术与生活(1 / 1)

苏轼洒脱**的性子,本就手痒了,再被李琦一鼓动,当下也不客气,接过笔在重新铺就的纸上挥就起来。

李琦没好气的瞅了眼蔡京,走到苏轼身边一看标题,有些傻眼。

“虞美人.有美堂赠述古”,这诗李琦没听过啊,苏大牛啊,那什么“念奴娇赤壁怀古和明月几时有”呢?你到底啥时间写出的呢?李琦有心给对方开个挂,可这挂也没法开,总不成自己剽窃过来,那也得有人信,弄不好就被在场的文人活活喷死。

唯一让李琦稍有安慰的,几人品评中,公论苏大牛人天真烂漫的字比蔡京的要强稍许,总算有人压了蔡京一头。

写好的诗词被侍者收了拿上亭台,蔡京又过来装模作样让李琦也写上一首旧作,并诚恳的表示若是有前途的话兴许大家能指点一二。

这不成心打脸么?李琦郁闷了片刻又笑了,自己是驸马啊,要屁的前途,跟着公主混就是他的钱途。他冲着蔡京呵呵一乐,开心的连干几杯,心道,“哥就是不鸟你,你又能如何?”

顾惜惜看完一圈子的诗词,一张张念出来,夸赞和恭维的话不少,引的台下有人附和有人忙着谦虚。李琦留意到她似乎并未找到精彩传唱的诗词,最后的落点果然转入字体,大夸特夸的称赞苏轼和蔡京,众人争相传看后也是“彩”声不断。

顾惜惜和众人交流完毕,奏了几个短音,待场中重归寂静时开口道,“诸位心意,惜惜拜领,奴家不盛酒力,这便再演奏一曲,以佐诸位诗兴。”

琴声又起,这次换了曲风,顾惜惜开口唱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琦听的如痴如醉,歌声袅袅不闻时,依旧在回味,蔡京不忿他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笑一下故意道,“驸马可知柳三变?”

李琦已醉了九分,闻听蔡京的话顿时七窍生烟,简直太埋汰人,柳永的《雨霖铃》他怎会不知,何况原本的书呆子多少也看过,他把酒杯重重的磕在木几上,摇晃了下起身道,“元长兄高义,这《雨霖铃》某家倒是知晓,不过来回这些曲调而已,顾大家既然求诗词,某观这曲艺一道,未免曲高和寡。”

李琦一席话彻底打翻一船人,顾惜惜皱眉望了望明显醉了的李琦,轻摇莲步缓缓走下亭台,来至他身边柔声道,“都尉醉了,且家去安歇则个。”

蔡京却不放过李琦,潇洒的起身挥挥大袖道,“驸马自是不凡,某孤陋寡闻,未知都尉有何喜闻乐见的曲艺诗词?”

李琦揉揉头,比诗有盛唐,比词有两宋,曲调歌曲后世多如繁星,却不适合这千年前的时空,他有心挣个面子,琢磨了一圈后干脆把主意打到戏曲上,此时正是戏曲发展的雏形,至元朝时开始繁荣,明清达到顶峰,不知能否唬住眼前这些自命清高的宋人。

推开苏辙唤来的小厮,李琦拿起筷箸,叮叮当当敲了下木几上一圈的酒杯和瓷器,找了下声调重新摆放次序,在一群人奇怪的眼神中敲出过门,开口唱道,“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恁要不相信哪,请往这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千针万线可都是她们连哪!...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一曲豫剧的花木兰选段唱出,围拢来的众人却都傻了般看着李琦,顾惜惜眉头越皱越紧,苏辙忙起身扶住李琦道,“都尉,你怎生把杂剧搬入此,酒肆巷陌中厮汉的手艺,如何能呈大雅之堂?家去,家去。”

李琦一个头两个大,宋时的杂剧他自然知道,能跟这千锤百炼过的戏曲相比么?琢磨着豫剧应该更让汴梁的宋人接受,没成想变成了集体鄙视,他愤然抢上台侧,从之前绿衫的女子手中夺过稽琴,熟练的理了理音弦,一赌气,就不信了,戏曲会比不上宋人浅唱低吟的词牌。

稽琴虽和后世的二胡有些区别,李琦调试了几下后倒不妨事,他往亭台上一坐,起手便拉出一段曲调,既然“花木兰”被鄙视了,黄梅戏再来试试。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一段更贴近宋时生活的《女驸马》唱出,优美的曲调和唱腔让在座之人不知该如何评说,顾惜惜拦住要上亭台的几人,眉头稍有舒缓道,“不知都尉所唱之曲缘于何典故?”

李琦抹了把汗,张口将《女驸马》的故事大致说了下,笑道,“非是典故,不过民间野趣。”

顾惜惜缓缓走了两步,看看一圈呆望的众人,忽儿张口唱道,“为救李郎离家园...”

行家一伸手,李琦霎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当初的戏曲班当家的是位女生,多选女子唱段来,自己一时忘了,《花木兰》和《女驸马》应该顾惜惜这样的嗓子唱出才韵味十足。

李琦顺着对方的唱腔合起稽琴声,顾惜惜展颜一笑,两人立时配合上,不愧是才女,不愧是行首,只听过一遍就一字不差记住,后面的唱腔更显韵味,比李琦唱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瞅瞅凝神静听的众人,李琦苦笑了,怎么眼前的宋人没看上豫剧却看上了黄梅戏?

一曲唱罢,场上一时无言,顾惜惜闭目思索着什么,苏轼捋捋胡须道,“也算悦耳,只是这故事太过荒诞,国朝如何能让女子入了科场,大谬,朝堂的相公若得知该齐齐羞煞。”

场上的众人轰然大笑,科场大比一向严之又严,作弊或有之,但想女扮男装混入,简直难如登天,入场时可都是更衣搜检的。

李琦拉下了脸,一个个都是阳春白雪,哥还非来个下里巴人,稽琴声色低沉,伴奏黄梅戏其实该用高胡,又少了一些乐器配合,眼下确实不完美。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毕业那晚上过场,得,咱再来个符合君子道德的。

李琦拉出长长一声咏叹,待场中人的目光都聚过来,他张口道,“诸位都是高雅之士,某便说段君子的故事,《史记》有段赵氏孤儿,那位程婴想来应不陌生。”

李琦讲了故事的梗概,最后回到程婴身上,再次拉拉弦道,“某便再来一曲,让诸位见见有何不同。”

呜咽的曲调响起,稽琴更适合伴奏这种忧伤和苍凉,一瞬间便感染了人的情绪,李琦哑住嗓子,长长一声无奈悲叹后开口唱道:“无情棍打得我皮开肉绽,老程婴我又闯一次鬼门关。公孙兄!在天之灵你睁眼看,我活着更比死了难。我的公孙兄啊!为救孤我舍去惊哥亲生子,为救孤我妻思儿赴黄泉,为救孤我每日伪装与贼伴,为救孤我身居屠府落不贤,为救孤我遭人唾骂千万遍,为救孤我忍辱含垢十六年。十六年啊十六年,哪一年不是三百六十天啊?...含悲忍泪蒙屈冤度日如度年。亲生子我送他死呀,我的惊哥儿!别人的孩子我当心肝...”

李琦当初表演时便唱哭了很多人,此时再唱时,酒气催发下更是含悲忍泪,自己的眼泪刷刷的流趟着,声音越发嘶哑,恍惚间变成那位春秋时的老程婴,亲生子换了赵氏孤儿,含辛茹苦背负恶名熬了十六年。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人的美德依然能感染心中有着善良的人们,悲唱中场上的众人齐齐向李琦一辑,再无人敢把杂剧那种笑闹的把戏来对比。也许千年后已没有多少人知道戏曲的真髓,在此时的大宋,仁义品德更为广泛认知的北宋,经过仁宗那位宽厚皇帝的洗礼,正是华夏儒家思想最灿烂的时代,《赵氏孤儿》象一条鞭子,狠狠鞭挞着自命不凡的士人,鞭挞着君子道德的楷模!

宋人似乎更能理解程婴的行为,更深的体会了戏曲中所表达的那种悲凉和创伤,一本春秋,寒窗数载,读是一回事,亲自看到这种演绎又是一回事,不少人已是双目含泪,却拱着手站立着听完李琦的悲唱。

稽琴渐止,声音慢慢归入呜咽,直至低不可闻,月色被浮云遮住,轻风中灯笼忽明忽暗起来,一个,两个,听完《赵氏孤儿》的士子默默不言的举步,向园外走去。

顾惜惜擦擦脸庞的泪,轻步走上亭台,却见李琦已搂着稽琴趴在木几上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剑眉微皱着,很难想象之前苍凉沙哑的声音出自这俊俏的少年。

“沈大官人,都尉就留宿在楼里可好?”顾惜惜向走来的苏辙福了福,开口道。

苏辙为难了下,迎上顾大家乞求的目光,无奈的点了点头,向王雱等人拱拱手,同着苏轼几人一起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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