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兴正挽着离魂弓把玩,那平静的神色下掩藏着深深的焦急。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总以为乔相有通天之能,处变不惊,但跟了乔兴这么多年的管家乔新,却是一清二楚。
看着那脖颈间跳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的青筋,和眼神中那似乎无视一切的平静,乔新想,主子有多久没有这样过了?
他跟着主子南征北战,即使面对气势迫人的敌军,即使面对摇摇欲坠的城墙,即使面对滔天燃烧的战火,即使面对堆积成山的尸体,即使面对足以漂木的血河,主子也从来没有如此慌神过。
上一次这样的神色,已经太久远了——
是的,八年前,迷雾森林。
当主子领着乔家军赶到时,只见那满地没有血液的断肢残躯。将士们找到自己的家人,无不失声痛哭。
可是主子,他不哭,也没有眼泪,只是平静而冷漠地看着,寻找着夫人的。
当所有的尸体一一被认领,还是没有找到夫人。他分明看到,主子平静的眸子不再如先前那般骇人,没有温度。那昭示着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的青筋,也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慢慢变得平和起来。
那时,他也认为夫人只是失踪了,并没有死。
这一等,就是八年。
他见证了主子这八年来的孤寂,也见证了主子八年来对夫人的刻骨相思——
八年来,炙手可热的乔相,只有一个空落落的府邸。
绝代风华器宇轩昂的乔相没有女眷,过得像个鳏夫。
八年来,权势滔天的乔相,夜夜宿在那仿照着旧日乔家建成的茅屋,噩梦缠身,年纪轻轻,甚至已经生了华发。
别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主子派了多少人去寻找夫人。但凡有丝毫消息,都绝对不会放过。然而所有,都只是空欢喜,希望过后的更大的绝望罢了。以至于后面几年,即便有了消息,他也不敢轻易惊动主子...
他忍不住心疼主子,只盼望着,夫人的事能早日有个结果——无论是生还是死,只要不再让主子沉浸于过去,怎样都好。
就在他的盼望之中,就在主子的绝望等待之中,夫人终于回来了。
只是,他却不敢相信,那个和夫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却如此心狠手辣,贪慕权势的女子,真的是夫人吗?
就在乔新云游冥思之际,一个小厮进来奏报。
“大人,乔将军已到。”
乔新回过神来,看了看依旧盯着离魂弓出神的主子,恭敬道:“大人,启灵将军到了,是否现在见他?”
乔兴显然听到了两人的话,却不知为何表情纠结,仿似摆脱不了那离魂弓的牵引。
乔新看情形不对,赶紧跑出去,请了乔启灵进来。
跟乔启灵一起进来的一个方士见此情形,直呼不妙。迅疾用金针将乔兴的手指扎破,顺势画了个符,贴在那离魂弓上。
只见金光瞬间膨胀,仿佛两股力量在打架,但却不能分出胜负。
那方士表情凝重,又拿出一个罗盘,口中念念施咒,方能将那金光压制。
一刹那间,乔兴和方士同时口吐鲜血,踉跄了一步。
只见那离魂弓妖异的金光褪去,平静无波,仿佛只是一把普通的兵器。
乔启灵连忙上前扶着乔兴,紧张道:“大哥,你没事吧!”
乔兴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对乔启灵微微一笑,安抚道:“无妨。”
然后走上前对那方士施了一礼,感谢道:“多谢东方先生救命之恩。是本相大意了,竟然着了它的道儿。”
那方士连忙回了一礼,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
却又盯着离魂弓疑惑道:“大人为何会有如此阴邪之物?竟能以手握之,也是奇迹。
只是这离魂弓非比寻常,它自女娲时代产生,可以说通晓世间万事,最擅长编造幻境,使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大人不可轻易触碰啊。”
“不瞒东方先生,我近来须逆一逆天道,借此物一用。”乔兴仿佛喝茶饮水一般随意地说道,“素听乔将军提起,道先生修为至深,法力高强,还请先生助我一助。”
那方士听乔兴如此说,不禁心中骇然,面色凝重道:“看近来朝中大事,大人又寻来此物,老夫心中自是有所猜测。只是这违逆天道之事,必会引来天谴。乔相执意如此吗?”
乔兴笑了笑,“先生莫怕,触及天道底线之事,我自然不会为难先生,先生只许施法将我在三天之内,来往南诏国。其他一切自有我来处置,生死祸福,与先生无碍。”
岂知那东方先生,听到南诏国三字,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本以为这一朝权相,不惜一切弄来离魂弓,只是走投无路,欲用魔道之法,收了那妖女。
却原来...竟是如此!
他眸中沉痛,尽是惊讶和敬佩的神色,“老夫不知大人胸襟,着实惭愧。只是老夫道行浅薄,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做这微末小事,不及大人大义,自是愿意效劳。”
“如此,便多谢了。”乔兴听那方士如此说,便明白他在想什么。只是他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那么高尚,他只是为了赎他曾经犯下的罪孽,救心中的那一个人罢了。
乔启灵看那两人一来二去,打着哑谜,却又仿似生死离别,心中顿时不淡定了。焦急问道:“大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如一个孩童一般摇晃着乔兴的手臂,“大哥,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么急急忙忙地让我把东方先生带来,你要做什么违逆天道的事?让我一起啊,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乔兴只是抚掉了那只不老实的手,郑重说道:“将来,你要好好看护我们的亲人。”
乔启灵眼中慌乱更甚,只是却看乔兴一个手势,这个手握大周朝一半兵权的年轻将领,已被乔新带人,像拖小鸡一般拖出去了——
战场上武功高强,力敌项羽的一代大将,仿佛顿时失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
乔兴看着袖子上那若有似无的白粉儿,露出苦笑。
整理好了情绪,乔兴郑重对那方士道:“先生,我的时间不多,如此我们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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