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位于皇城西南角，背靠东寿门，前面有一条小河，名曰“泛波河”，名字虽然优雅，不过里面尽是污秽，臭气熏天，不敢靠近。
李珏下了马车，用手帕捂住口鼻，势利的狱卒立刻过来给他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这里面也有个说法，牢狱重地多是孤魂野鬼，再加上地处荒僻之所，阴气重，阳人进去若是不用玄色斗篷遮住身上的阳气，便会被阴煞所冲，生一场大病都是小的。
“本官奉娘娘玉令，前来提审犯妇林氏。”李珏挥了挥手上的令牌，神情倨傲地让狱卒去提拿犯人。
狱卒头子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短须中年人，长的瘦瘦弱弱，一双小眼睛滴溜溜打转“这个...侯爷啊，娘娘懿旨是让大人清查林清徐涉嫌谋逆案，这个林嫣不是已经定罪了吗？”
李珏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本官自有本官的做法，用得着你来说？”
“是，是，一切听侯爷的，来啊，给侯爷上酒！”狱卒抱来一坛酒，又上了两盘小菜，狱卒头子给李珏满上，举起碗说道：“侯爷千金之躯，来小的这里实在是有些屈尊了。”
李珏端起酒碗，酒浆黄澄澄的，香味醇厚，他微微一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谈不上屈不屈尊，这酒...十年以上了吧？”
狱卒头子笑着点头“您也知道，天牢的差事苦，没什么油水，只有一坛美酒孝敬，小的先干为敬！”
“你叫什么名字啊？”李珏品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狱卒头子陪笑弯腰道：“小的姓刘，家中行五，所以爹娘给取了个贱名叫刘五。”
李珏轻轻晃着碗中的琥珀浆液道：“刘，可是国姓，国姓配贱名，真是下等人的胚子。”
“是，是，姓是祖宗传下来的，大渝建国以前，刘也不是国姓啊。”刘五无奈地说道。
李珏似是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其他的意思，他哈哈大笑，刘五不明所以，也跟着笑，李珏忽然脸色沉了下来“刘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口出不敬？”
刘五一时有些懵“候...侯爷，您这是从何说起啊？”
“本官问你，什么叫建国以前，刘姓也不是国姓，你这话的意思是对我大渝皇室不满吗？”
啪！刘五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脸色苍白的紧，额头上的冷汗滴答滴答往下落。
李珏抽干碗中酒淡淡道：“起来吧，谅你也没这个胆子。今年官员大考完了之后，你就去刑部吧，本官那里缺个令史。”
刘五大喜，再次跪地感谢，刑部令史虽说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儿，和自己如今的品级相当，不过，入了刑部那也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比一辈子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不知强多少倍。
“来，侯爷，下官再敬您一杯。”
...
“禀大人，犯人林氏已带到！”李珏放下碗，抬头看了一眼林嫣，不由眼睛一亮——玲珑娇躯，即便穿着宽大的囚服，仍掩饰不住那傲人的身材，标致的脸蛋上，五官精致，那一双杏眼仿佛一汪秋水。
手脚带着镣铐，在这种囫囵环境中，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更显几分柔弱，让每一个看到她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生起几分爱怜的心思。
刘五没有这样的心思，刚开始是有的，不过在被啐了几口口水之后，就没有了，他贴耳对李珏道：“大人，这女子脾气坏的很，小的们不过是说了两句，便被骂的狗血淋头，大人还是...”
李珏摆手“无妨，本官是娘娘钦点的查案命官，给她八个胆子也不敢对本官不敬，你们先出去吧！”嘴上虽如此讲，但心中却是想道：“好一个性如烈火的女子，看老子如何驯服你。”
刘五犹豫了下，躬身应是，招呼其他狱卒退了出去，待众人离开，李珏起身背着手故作温柔道：“你便是林嫣了？早就听闻汝乃京都第一才女，智貌双全，缘何要做弑君如此大不敬的事呢？”
林嫣闭目不语。
李珏微微一笑道：“也罢，你既是娘娘钦赐的皇妃，又是朝廷重臣之女，本官也不好对你用刑，不过，弑君，谋逆，大不敬，该如何治罪，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林嫣闻言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李珏嘴角翘起，故意又说了一遍：“按照我大渝律法，犯者若为女子，则裸身游街三日，千刀万剐，处以凌迟。”
“你杀了我吧！”林嫣睁开眼睛平静道。
哎！李珏叹了口气“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要是游街凌迟，本官也实在是于心不忍，本官的身份想必你也是知晓的。死罪难免，不过，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这个本官还是可以做到的。”
林嫣玩味一笑，不屑道：“你想让我委身于你？”
被直接拆穿了心中所想，李珏有些尴尬，他故作咳嗽一身“或者，只要你说，汝父林清徐豢养死士，私藏兵甲，意图不轨，并且在这张供状上签字画押，本官也可以让你和你的族人有尊严的死。”
林嫣看着那张早已写好的供状，秀口吐出两个字“做梦！”
李珏气急，本以为林嫣在裸身游街，凌迟这样的极刑面前会乖乖就范，待她失身于自己后，自己再以此为要挟，不怕林嫣不承认林清徐谋反。
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嫣身处如此境遇，竟未曾迷失心智，冷静地不似常人。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尤其是看到林嫣那轻蔑的模样，李珏心头火起，一把捏住林嫣的下巴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过是一个将死的臭女人，摆什么清高的架子？”
林嫣目光冰冷“你敢动我吗？”
“本官贵为三品国候，有何不敢？”
“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敢保证，全天下都会知道你在天牢之中，侮辱重臣之女，钦赐皇妃的事情。”
李珏心中一凛，这个罪名他担不起，林嫣说的没错，即便她是个将死之人，但谁要是动歪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便是犯了众怒，太后也保他不得。
李珏松开手，背着手琢磨该从何下手，只听林嫣道：“你想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踏着林府上位？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本官期待你游街示众的那一天，到时本官会请几位丹青妙手记录，留于后世，让后人看看乱臣贼子的下场！”李珏额头青筋跳动，白皙的面皮上透着几分狰狞。
犯人又被押了出去，中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刘五见李珏脸色阴沉，就知道他也在林嫣面前吃了闭门羹。
他朝关押林嫣的方向吐了口口水“呸，什么东西？”然后谄媚地对李珏道：“侯爷，您也别生气，这女人啊，就是一个祸水，谁沾谁倒霉，反正也活不过多些日子，就随她去吧。”
李珏一甩袍袖冷哼道：“不识抬举！”
“是啊，这林家的人一个个都像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本官就不信这个邪！带我去林清徐那里！”
李珏心中恨恨，岳父之言犹在耳边：“珏儿，处理此事的关键之处在于快，娘娘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不管林清徐有没有谋反的心思，对于她而言，其实并无多大关系，她要的只是借这次机会，给那些不听话的人一个教训。
这杀鸡儆猴嘛，鸡死的越是惨，那些毛猴才会更害怕不是？所以，一定要尽快给娘娘一个结果。
当然了，证据总是要有的，务必要给娘娘留下一个雷厉风行，精明能干的印象，明白吗？”
想到此，李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了小爷我的前程，林清徐，这屎盆子你还是接了吧！”
方圆十步的囚牢，唯有一桌一椅一草席。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正跪坐在桌前看书，人虽然有些消瘦，但腰杆笔直。不见落魄象，却有几分出尘气，几分风骨。
这就是曾经那位掌管天下财粮，誉满朝野的户部尚书林清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