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堪客的剑暗淡无光,随性而出,无声且无威。
季凌的剑光芒刺目,声如惊雷,蕴含神圣之意。
然而终究还是木剑更胜一筹。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黄沙滚滚来。
黄沙终为土,覆于地面之上,而落木飘然黄土之上,终究是压上一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此间落木覆黄土。
方堪客站到了最后。
神色平静而自信。
一如来时。
“我过的,会把你打成猪头。”
方堪客道。
......
......
不知何时,北邻街的上空出现了一抹云朵,很大,很多。
整个天空忽然昏暗下来。
滴答。
有一滴水珠自云上滑落,点在木剑上。
云层涌动,越来越多的细水珠落下。
秋雨坠。
不似之前的黄沙落木,这是真正的秋雨,所以有些冷,有些凉。
寒意忽然袭来。
寒雨落在南城,落在北邻街,落在已经残破的青石街上。
试图洗刷此间的肃杀之意。
方堪客静静看着倒在地上的身影。
雨水渐疾。
枯叶纷飞,水珠击打之下缓缓飘零。
那颗老槐树嘎嘎乱颤,仿佛嘲笑。
经历过这场战斗,地面上坑洼有些不平整。
季凌倒下的地方,有一个凹形坑。
水珠渐渐聚拢,流向那个坑,汇成一浅水滩。
像是一面镜子。
镜中映出季凌的身影,以及......那张肿胀不堪的脸。
......
......
惨不忍睹。
季凌看得很清楚。
他使出仅剩的力气,艰难扭动着脖子,不顾身上传来的剧痛,望向那道平静的身影。
眼中尽是杀意。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从那人身上习得剑法,为什么还是败在了方堪客的剑下。
而自己来南城寻仇,仿佛也成了一个笑话。
当听到方堪客的那声猪头时,季凌忽然咧嘴,大肆狂笑。
笑声轻蔑,听上去异常嘲讽。
不一会儿,因笑声剧烈牵动伤口,季凌止不住开始咳嗽。
他反而笑得愈加放肆。
腹中翻滚,季凌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然而笑声不止,咳嗽不止,吐血不止。
他看着方堪客,毫不掩饰内心的杀机,脸上尽是不屑轻蔑。
他咧嘴,大肆嘲笑道。
“你不敢杀我!!”
“就算你是破道的师弟,就算你是南城人,你依旧不敢杀我!!”
“你不但不敢杀我,就连将我打成白痴的勇气都没有!!”
“方堪客!!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你明明很想杀死我,也知道我很想杀死你,但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就算他抛弃了我们母子,血脉的联系还在!!”
“他是位列神圣之境的大修行者,只要你敢把我打成白痴或者杀死,那个老不死一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方堪客,你果然是个废物!!”
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喊声从季凌的唇间迸出。
他不顾身上的伤口,疯狂地嘶吼着,血水伴着咳嗽随之吐出。
他不停贬低方堪客,放声嘲笑,仿佛能从中找寻自信。
方堪客平静地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北邻街两边屋舍店铺中的南城人,也是静静看着季凌。
眼神与方堪客无异。
那是看白痴的目光。
方堪客提了提木剑,将它背在身后,轻抬脚步,转身离去。
脚步声随之响起。
啪啪啪!
浅滩中的雨水与鞋底摩擦拍打所发出的响声。
声音渐去,越来越轻。
方堪客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北邻街。
......
......
这场战斗,以季凌重伤倒地画上句号。
南城人从一开始便知晓破道的师弟会取胜。
就算第一剑方堪客呈现颓势。
但依然不改南城人的信心。
既然方堪客来应战了,那便没有理由会输。
相信这种东西......南城人,从来如此。
随着方堪客转身离去,此间近万名南城人也是动起身子,缓缓离开。
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卖完菜的中年农夫要回村子犁地,然后跟孩子些今天发生的故事。
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要回去教训犯了错的狗腿子,然后些今天发生的故事。
那个复姓欧阳的书先生努力回忆这场战斗,不断想些华丽豪气的词语句子,到时候编成三章二十四回,好些今天发生的故事。
......
......
“爽灵境能挥出含有神圣之意的一剑,修行天赋倒也不差。”
赵姓青年回忆季凌方才那一剑,道。
“我知道破道的师弟不会输。”
素衣儒生道:“但我没想到只是这般,便赢了。”
那不喜欢话的年轻人,今天张嘴的次数比之前一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没有道理本就是道理之中的事情。”
他道:“否则,他的那个二师兄怎么能一入神圣,便一脚踏死道门的长老?”
赵姓青年点头,道:“所以,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两个不要命的秃驴凭什么真的就敢伸手?”
他又道:“我很害怕。”
赵姓青年声音平缓。
然而注意到他那不受控制,而颤抖不止的食指时,便知道他是真的在害怕。
......
......
那不爱话的年轻人望了一眼北面,道:“我也很后悔走进南城,所以我们只能等......她便找不到理由杀我们。”
素衣儒生微微一笑,仿佛没有听出其中的凶险,又好似真的不在意一般。
“秦家的姑娘和李家的年轻人离开,或是比我们更快想通其间的道理,或是......他们和那两个佛宗弟子一样,都想用命试一试。”
素衣儒生道。
......
......
轩宾楼。
一名中年男子双手负立,神色不怒自威。
陈云大将军看了一眼东城门,又望了一眼那座朴实的面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北邻街上。
那里,有一道身影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他静静看着,眉头微挑。
身边的将领看到后,知道大将军有些不喜。
将领的眉头同样挑起,望向那道身影,神情肃杀。
“让他们动作快一点。”
陈云大将军道:“那个疯子还在流血,要是污染了南城,我便全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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