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那颗老槐树,不知何时断了几根残枝,断枝处不像秋日落叶般枯黄死寂,反而如春时的紫兰花,娇嫩而生气。
一切断枝落叶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舍弃残枝败叶,为的便是开出新枝嫩叶。
舍弃,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
......
于是。
方堪客舍弃那一撩,收回木剑。
季凌放弃那一斩,收回铁剑。
两人同时舍弃这一击。
而放弃这一剑,是为了更好的刺出下一剑。
于是,两人同时出剑。
这一剑,由寂灭迎向新生。
这一剑,注定强大无比。
......
......
第一剑,方堪客以刺迎斩,秋风拂起的落叶被尽数斩碎,落败。
第二剑,方堪客以撩迎斩,两人同时收剑,势均力敌。
那么这第三剑会如何?
抛开恩怨不,单单是两人收剑又出剑的这份默契,便是世间少有。
但,这是一场对决。
是一场可能会死人的战斗。
所以,无论任何默契都变成了想要直接杀死对方,或是将对方打成白痴的念想。
季凌不惜跪在那人身前,低声恳求,为的便是今天的一战。
于是,他成功地学到了一剑。
然后,他来到了南城。
他要在南城杀死方堪客,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光芒。
方堪客想把季凌打成白痴,但雨蝶师姐过打成白痴会有些麻烦,所以方堪客想了想,还是打成猪头好了。
尽管,季凌本就是白痴,竟然愚蠢到来南城挑战他。
然而最愚蠢的是,季凌太过无知,根本没有看清方堪客的师兄师姐。
......
......
一道清脆的剑鸣于场间骤现。
如银瓶乍破,气势恢宏。
季凌一剑刺出,北邻街便响起一道冲天剑鸣。
铁剑光芒大盛,如烈日炽热,刺人眼目。
“这一剑,是我从那个老不死身上习得。”
季凌大声道:“方堪客,你拿什么抵挡?!!”
雷声大作!
无数道破空声炸开,响彻北邻街。
轰鸣声回荡,落入此间近万名南城人耳中。
季凌站立的身前,随着铁剑刺出,那由青石铺成的街道,忽然变得无比脆弱,青石被掀开一道口子,然后快速扩散,裂痕瞬间蔓延。
那一块块青石被掀开,向着四方激射而出。
青石下面,便是黄色泥土。
黄色泥土忽的从地上飞起,卷向半空,有些湿,有些黏。
但在顷刻间,湿黏的黄土水分风干,尽数化为漫天的黄沙。
不尽黄沙滚滚来。
......
......
无尽黄沙与白色光芒将季凌包裹在内,黄与白的交错,看上去极为夺目。
无数道破空声回荡于季凌的四周,仿佛奉他为主。
这一剑,竟有如此之威!
然后。
无边无际的黄沙,夹杂着刺人眼目的白光,随着那柄铁剑,以一种势不可挡之威,猛的袭向木风。
这一击,好生强大。
......
......
那间面馆外。
素衣儒生望向黄沙,眼神微异,道:“这一剑,竟有神圣之意?”
赵姓青年指骨轻敲桌面,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发白。
他的喉咙干涩,艰难张嘴,沙哑道:“我大概猜到那两个不要命的秃驴想做什么了。”
另一名话语不多的年轻人本想起身离开,待看到季凌这一剑后,便生生止住了脚步。
并非因为此剑强大,甚至含有神圣之意而使他惊异,从而停下脚步。
而是他如赵姓青年一样,因为看到了此剑中的神圣之意,猜到了那两个和尚要去做什么。
所以他才停下脚步。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震动,右掌轻轻压在颤抖的左手上,声音同样沙哑:“那两个不想活的秃驴,难道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不成?”
赵姓青年面露苦涩,道:“所以我们不能走,只有等到......”
那年轻人道:“难道佛宗真的不怕那位先生发疯?那位先生如果发起疯来,一笔一剑远赴西灵国,便肯定会端了雷音寺,就连......”
便在这时。
一道轻笑打断了那名年轻人。
面馆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他知道两个年轻人的是实话。
他同样知道两人的这些话,是故意给自己听的。
准确的,是让自己作为传话人,传话给陈云大将军以及破道里的那位高贵女子。
然后希望那两人做出行动。
他微微一笑,道:“那两个和尚必死。”
赵姓青年露出恍然,另一年轻人也是不再话。
......
......
方堪客神色平静,忽然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铁剑,没有去想季凌的剑有多强大,只是放空了心神。
他的心神开始游荡。
方堪客想起了湖畔那一剑,想到了雨蝶师姐在喂鸟,还想到了三师兄在砍柴。
随性而想。
一切都是随性之事。
方堪客的右手不知何时向前推进。
便有木剑随性而行。
剑身暗黄如残枝败叶。
却有大风起。
木剑出,秋风再临。
秋风较之前,有些快,显得有些着急。
秋风很急。
没有猿猴啼啸哀声,却有簌簌声作响。
北邻街两边的树木上的残枝忽然坠落,无数片枯叶倒卷,于急迫的秋风中萧萧而起,簌簌而落。
无边落木萧萧下。
......
......
木剑与铁剑相遇。
无边落木迎向不尽黄沙。
秋风再急,剑鸣声响彻北邻街。
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不尽黄沙滚滚而来。
一道黄光自无边落木中出现,暗淡无光,却强大异常。
一道白光自不尽黄沙中闪烁,璀璨夺目,极为惊人恐怖。
无边落木化为无数道黄光,不尽黄沙迸出无数道白光。
黄光与白光都是剑。
两人将剑隐于落木,藏于黄沙。
......
......
秋风渐去,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细雨。
雨水飘下之后,落在青瓦铺成的屋顶,拍在青石铺成地面,没有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反而是悉悉莎莎有些难听的声音。
那不是雨水。
那是漫天的黄沙,同时也是无边的落木。
雨势渐缓,露出了两道身影。
方堪客站在街上,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滴滴血水从他指尖不断滑落,白衫残破碎开,隐隐有血丝渗出。
他的神情依然平静,一如来时。
这是独属南城人骨子里的自信。
方堪客的脚下躺着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有些肥胖,浑身是血,又有黄沙落叶铺在身上,将那身残碎紫衣尽数染成乞丐妆容。
那个人艰难抬起头。
脸很大,鼻子很大,眼睛很大,耳朵很大,整张面目都是如此肿胀。
就像一个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