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叶暮归心里滋味繁多,他想起了第一次站在台上,父亲的目光,台下的烨泽军。叶家的烨泽军,大部被叶丘策反,林璟带逃的,如今大概也所剩无几。叶暮归,叶家,烨泽军,别了戎马。他作了揖,不再多一言一字,转身下台,步步沉重。
叶暮归上了马,带着两万晋军和四万长毅军,步可医的马车跟在叶暮归后面。
走后不久,叶暮归便入了步可医的马车。
“此后军队由姜良带回。届时还请前辈告知这木匣子,是给府中见君小姑娘。”叶暮归抚了抚怀中的小木匣。
“可还有什么托付?”步可医似有叹息。
叶暮归想到他离开叶府时,‘我…我只是一时心急罢了。我都明白的,你走吧。’她急切颦眉的模样,竟有些窒息。大概是大限将至,药只是精力更好些,并不能刀枪不入,他也只是凡人“倘若这位小姑娘,悲忸过度,伤及身心,还请前辈为她调养身息。”
“当初叶筠……对待姽婳,也是如此思之入微的么?”步可医空目凝神,若有所思。
“什么?”叶暮归却茫然得很。
“我本名,步若竹。”步可医看似淡然的口气却夹着沉重的叹息。
他依稀记得十岁那年,有一青衫男子突然来了府上,要拜访母亲。当时他一听便止不住的哭了,母亲已去世两年,无人和他提起母亲,父亲在潼泽打仗。那男子得知母亲去世亦十分悲痛,摸着他的头问,可愿学医?他却说“母亲喜欢我舞剑的样子。她说等我打退了南诏,父亲便会回家。”
不久后便收到一幅母亲年轻时的画像,落款,步若竹。那幅画像看起来有些年岁,却保存得极好,画中母亲的目光温柔如许。
“父亲不能时时在母亲身旁,但我见过他拿刀的手,细细给母亲剥虾剔蟹。凡是他在,母亲穿衣吃食无不细致入微,甚至于秋日里凉亭的石桌椅子,父亲都令下人垫上垫子。宠母亲如孩童,那时的我都不如。”叶暮归说着却不自觉的笑了。
“这些年我有时在想,我若不避世入睢泷谷,在姽婳身边,她是否会多活几年。可你如今这样说,我大去之日,也该轻松一些。”步可医好似了却一桩心事。
“前辈不必愧疚,母亲去时,得与父亲重逢,韵气很好。她说,天命已待我不薄,感恩上苍。此后我在天,佑夫儿。”叶暮归用着平缓的语气,忽而想起了什么笑了,喃喃道“我还可佑她。”
“可我又晚了一步。”
“我拿自己试药是自己所愿,且前辈从谷中赶来需要时日,问前辈拿药是我所求,什鹿杀敌负伤是我所为,前辈不必自责。”叶暮归尽管不悲于大限,可却不愿感恩上苍,他不能见她最后一面,只能从回忆里回忆她。
“也罢。她若愿意,我可带入谷,与世无争,安乐无忧。”步可医终究叹了一声。
“我不知她会如何,让她自己决定吧。”有时候,她有一种执着,她说好好在叶府当大小姐,他不信的,但他无可奈何,他不敢想她会如何。
如出征前,她定要日日等自己回家才愿用晚膳。她在乎的事,不愿被中途被打断,抿着嘴做完才愿理人做其他事,倘若是他的事,她偶会放弃,便不再接着做下去。
她满是好奇,却真正在乎得很少。若他大去,她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