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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润玉懒懒坐在床榻上,双目失神地瞧着某一处,却沒有焦点,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忽然,一股药味钻入她的鼻间,让她浑身上下猛地一激灵。
“端走!我不会喝的!”闵润玉恶狠狠地抬起头來,死死盯着那个正一心一意端药进來的婢女,现在的她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奴婢不是别人,奴婢是碧儿啊。”碧儿似乎早就已经那个习惯了闵润玉的疑神疑鬼,即使她百般驱赶自己,她都不为所动。转眼间,碧儿已经端着药來到了闵润玉的床头,“娘娘,这药方可是御医当时给您看了脉象之后抓的,御医大人说,若是您不按时按量服药……恐怕……”
因为话语里有大不敬的意思,碧儿沒有把接下來的话说完,只是垂下眼睑,看向了闵润玉微微突起的小腹。这样的眼神本來无害,可是却让敏感的闵润玉立马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呵呵。不喝药就会让龙嗣不得保存么?我看……喝了药才是。”闵润玉冷笑了一声,一脸复杂的表情,包含了各式各样的情感。碧儿从那里瞧见了哀伤、瞧见了心死、瞧见了彷徨无助,更是瞧见了些许狠厉。却不知道,像闵润玉这样的女子,她的狠厉从哪儿來,又应该是向着谁的,“把这药端走!我不喝这些个來历不明的东西!”
闵润玉捂着肚子,将身子往内里侧了侧,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冷漠的气息。碧儿见状,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边说着话边将药碗放到了一边,“娘娘,听碧儿一声劝。就算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要为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吧?”
“……想了又如何。”沉默了半晌,闵润玉忽然幽幽答道,“我拼了命的保护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只能够通过这样的法子……这孩子的父亲都不在意他的生死命数,我又何必那么顾忌?”说罢,闵润玉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凄苦异常。
碧儿侧身听着闵润玉的怨言,本在一门心思地打着腹稿,想着如何劝解闵妃娘娘,却不曾想从闵润玉的嘴里竟然蹦出这些话來,惊得碧儿出了一声的冷汗,“娘娘……可不能这么说,这话今儿个在这儿说了便够了。之后莫再提了,莫再提了。”她拼命地向着面向床里的闵润玉摇着手,似乎是想要驱散掉那些怨言的晦气。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对于碧儿的劝慰,闵润玉满心委屈与不平。她坐起身來,正打算再反驳几句,忽然外屋内传來的几声爽朗的大笑,却叫她愣在当场。
“哈哈哈,朕便说若朕再不來这景阳宫,爱妃一定会对朕颇有怨言。铭刻,你看,果真如此吧?”
碧儿闻言,立马喜得从床上跳了起來,准备奔向外屋,还沒走几步,宇文崇乐已经带着他的贴身侍卫走了进來。那个叫铭刻的人,一向沉默寡言,宇文崇乐一挥手,他便带着行礼的碧儿以及站在外屋的那些宫人一并退下了,沒有半点耽搁。
霎那间,这景阳宫内只剩下了宇文崇乐和闵润玉二人。
润玉吃力地支起身子來,痴痴地望着这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直到望得累了,苦苦支撑自己瘦弱身躯的手臂也觉得酸痛,才又慢慢靠在床榻边上。
“……不知皇上來此,是有何事要臣妾去办?”
闵润玉话音刚落,宇文崇乐的眼里便划过一丝细微的沉郁,只是片刻,便烟消云散。在这种时候,闵润玉似乎早就将端木阳泰对她的告诫抛诸脑后。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妻子,而她更是将宇文崇乐想象成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丈夫。
既然妻子怀有身孕的时候,丈夫都不曾來探望过一次,她又何必给对方好脸色看?更何况,她也沒办法摆出一副好脸色來。不知不觉,她的大小姐脾气,又犯了。
“呵呵,看样子,爱妃是不想朕來这儿?朕走便是。”对于这样的闹脾气,宇文崇乐自然也有一套对应的办法。他话音刚落,便扭头转身,不带片刻停留。
当他刚提起一只脚正欲跨向门外的时候,一律略带急促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皇上请慢!”紧接着,便是一阵衣服簌簌之声,宇文崇乐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瞧见闵润玉成穿着单薄的内袍,屈膝跪在地上,向他行礼,“皇上……臣妾刚刚失态了,还请皇上降罪。”说罢,闵润玉便轻声啜泣起來。不知道是在替自己觉得委屈,还是真正害怕宇文崇乐的离开。
一抹笑意,微微掠过宇文崇乐的唇角。他上前一步,轻手轻脚地扶起闵润玉,一举一动之中尽透温柔。然而,这样的暖意却并沒有渗透到他的眼底。如果闵润玉此时此刻愿意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喜着黑衣的男人,便会发现,他的眼神依旧是一片冰冷,就好像是腊月里结冰了的湖水。看似清澈,事实上却是虚无缥缈,让人无法一探内里。
闵润玉就这么被他扶着又重新躺上了床,期间她都一只盯着宇文崇乐的侧脸在瞧。瞧他似乎在为着自己担心的模样,瞧着他细心为自己掩好被头。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些动作,又一遍一遍地受宠若惊。
“皇上……”宇文崇乐刚在她床前坐定,闵润玉的喉头便情不自禁地哽咽起來。
他瞧着她眼中泛着的泪光,还是笑得那般悠然自得。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他对她的宠溺,也可以将之理解为目空一切。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不配在他的眼里多停留一秒。
“怎么不喝药?”宇文崇乐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已经凉了的药碗,又特地端到鼻前嗅了嗅,“刚听碧儿的言语,这应该是御医们开的补药才是。为什么不喝?”
“……臣妾不敢喝。”闵润玉嗫嚅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上次就是喝了别人送來的汤水,只是少许,就害得臣妾差点滑胎……自此,臣妾就不敢再喝这些东西了。就怕一个闪失,臣妾和皇上的孩子就沒了。”说着,闵润玉便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皮,眼里充满着母性充满爱意的光辉。
宇文崇乐冷眼瞧着这一切,似乎闵润玉眼下的真情流露对他來说,都是一种卖力的表演。真真假假之间,他并沒有那么在乎真假虚实。因为对于宇文崇乐來说,他人对他表现出來的种种,都是假的。
“你是不是在说良妃送的那蛊人参补气汤?”突然,宇文崇乐轻轻一笑,伸手握住了闵润玉的手,“朕已经赐了良妃自裁,至于送汤的那个婢女,则是赐了她极刑。现下良妃宫已成冷宫,那里头的宫人早就被朕遣散尽了。如此一來,你可解气了?”
“……皇上……”闵润玉被宇文崇乐的话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來。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泌出一层冷汗。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现下你怀着朕的孩子,这比什么都重要。”宇文崇乐笑了笑,状似宠溺地伸手摸了摸闵润玉的头,尔后便站起了身,“之后这药,你一定要喝。朕会吩咐下去,所有的药方和熬药过程,朕都会留意着。若是你有什么闪失,他们那些奴才跟着陪葬便是。这么一來,你也不用担惊受怕,什么都不敢吃,什么都不敢碰了吧?”
宇文崇乐一拂袖,将若干个人命的事情说得云淡风轻,这样的轻描淡写与冷酷,让闵润玉禁不住胆战心惊。不知怎的,她有些后悔了。不仅仅是后悔与宇文崇乐耍性子,现在的她,似乎在后悔更不可挽回的过去。
“臣妾对于皇上的厚爱,感激涕零。”闵润玉对着宇文崇乐深深点头致意,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不让其颤抖。
“你好好休息,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走了,过些时候再來看你。”见到闵润玉对自己乖顺至极,宇文崇乐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转头离开了景阳宫。
过了片刻,碧儿进來,满脸喜庆,“娘娘,您瞧,皇上可是宠爱着您呢。”
闵润玉抬头,一脸茫然地瞧着碧儿,脸上不见任何欢呼雀跃的表情。半晌,她才怔愣出声,语调里竟然有些自讽的味道,“今日看似是受其宠爱,却也说不定是朝不保夕的事情……”
“娘娘,您怎么这么说呢……”碧儿不明白为何闵润玉会这般感叹,小巧的五官便忍不住皱成了一团。
“沒事。你先退下吧,我想先睡会儿。”闵润玉抬头,瞧着刚过豆蔻年华的碧儿,忍不住冲着她安慰地笑了笑,尔后便果真躺进了锦被之中。
……
从景阳宫内走出來的宇文崇乐,还沒有行上几步,铭刻便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钻了出來。
“皇上。”他抱拳单膝跪在地上,却沒有继续往下说。直到宇文崇乐一挥手,打发了身边的那些宫人之后才道:“五百里军情來报,端木大人与赵将军一行,已经安全撤离了乌隼国军的包围,并在三日前回击乌隼国的驻扎营地的时候,顺利抢攻了几个制高点。”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更应该多拟几道圣旨,催他们快点将战线推进才是。总是那么对峙着,不是在浪费大梁国的人力财力么?”宇文崇乐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御花园内盛开的白梅瞧。
“……可是,据赵将军的军情密报上说,对方的国师实力深不可测,若是贸然出击,与这国师硬碰硬,恐怕我军会死伤惨重。”
“这是端木阳泰该操心的事儿,不然,朕派他过去干嘛?铭刻,你所担心的事情太多了。”宇文崇乐忽然冷笑了一声,御花园里的一株白梅也应声随风飘扬,花瓣与雪花混在一起,皆是一片纯洁的颜色。
“是!属下知罪!”宇文崇乐斥责的话音刚落,铭刻诚惶诚恐地将头压得更低。
“朕立马修书一封,还请铭刻你代劳,将那封书信送到赵括将军手上。告诉他,不论用什么放法,十日之内,必将乌隼占领的我国土壤城镇一一夺回。”
宇文崇乐话罢,忽然一挥手,吹散了那些正在肆意嬉戏旋转的花瓣与雪花。铭刻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孤冷背影,他的眼中现出一丝怜悯。
“是。属下谨尊圣旨。”
铭刻沉声答道,凭空便失去了踪影。而宇文崇乐自始至终,都沒有回过头來瞧他一眼,自然也不知道,当铭刻瞧向他的时候,眼神是何其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