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一条普通的街道。
街上有很多人,可是却都站在街道的两旁。
宽敞的街道中间只有两个人,两个怒目而视的年轻人。
东边持剑而立的白衣人,面容俊秀,衣着华丽,双眼炯炯有神。
剑已在他的手中,剑已在他的心中。
这是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自己不远万里来到关中,就是想在江湖上一举成名,闯出一番天地。
江湖上的年轻人都这么想,谁不想在江湖上混出个样来。
站在他对面五丈远的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一个衣衫褴褛,黑黑瘦瘦,光着一双黑黑的脚板,没有鞋的年轻人。
黑瘦的年轻人腰间挎着一把刀,是一把黑色的刀。
刀,也会有黑色的刀?
刀,为什么就不能有黑色的刀?
黑色的刀柄,黑色的刀鞘,只是不知道刀身是什么颜色的刀。
黑瘦的年轻人没有着急拔刀,为什么?
因为在他看来,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给人看的。
刀出鞘的瞬间就是杀人的瞬间,就是刀吞噬鲜血的瞬间。
风在吹。
风中伴着细细的黄沙。
在关中如果没有黄沙,就好像在江南没有水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风中不仅有黄沙,还有随风飘来的纸钱。
圆圆的、带着方孔的纸钱。
纸钱从哪里来?
就从街道的两旁被风吹来。
这条街本来有一个名字,还很雅致。
但是,人们早就忘了那个雅致的名字是什么,只记得现在的名字。
就是棺材街。
为什么叫棺材街?
因为这里的店铺大多数都是棺材店。
为什么有这么多棺材店?
因为这里每天都在死人。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赌局。
什么赌局?
比武的赌局。
杀人的赌局。
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到长安来,这里的繁华给了年轻人更多的憧憬,美好的憧憬。
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就得有好功夫。
江湖只认武功,好武功,震撼江湖的武功。
有人想出人头地,有人想问鼎江湖,就会有人提供机会。
什么机会?
比武的机会。
不论死伤的比武。
一切后果自负的比武。
这是比武,也是赌局。
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赌上自己的一切。
赢了就有名,就有钱。
输了,通常都只有一个结果。
就是死。
此刻正是午时。
棺材街的中间仅有一家酒楼,醉仙楼。
二楼有很多人,但是,坐着的只有两个人,靠近栅栏的两个人。
“他能赢?”说话的人五十多岁,清瘦的脸颊,身材修长,衣着华丽。
这个人叫屠九,是江湖上的豪门大户,有钱、有势,更有面子,所以在长安城每个人都得叫他一声九爷。
屠九看着此时在棺材街中间,正在对峙的两个人,问着旁边的周百川。
周百川和屠九一样,同样在长安城有头有脸,同样有钱有势,同样以爷自居。
而且,现在周百川的实力要远远大于屠九。
为什么?
因为背景,有背景的人通常都是能只手遮天的人。
“一定能。”周百川也在看着街上正在准备生死对决的两个人,眼神中透着一丝凶狠,周百川一直都是这样的眼神,无论看谁都是一样。
“他赢了几场?”屠九慢慢的品了一口桌上的铁观音,一边问着身边的周百川。
“七场。”周百川在和屠九解说着,街上站在东侧的那个持剑而立的白衣人。
“这个人从哪来?”屠九对于连赢七场的那个年轻人似乎很感兴趣,找到高手为自己效力,也是屠九紧忙从京城赶回来的原因之一。
“据说是从岭南来,是岭南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他叫楚天风,他的剑法不赖,很快,很巧妙。”周百川最近一直在长安城,他一直在着棺材街的赌局。
“今天你做庄?”屠九很关心周百川在这个岭南后起之秀的身上,赢了多少钱?
“嗯,不错,我已经连做了七天庄。“周百川赢了很多钱,楚天风连赢七场,已经让自己赢了一亿多。
“对面那个穷小子是谁?”屠九此时似乎才看到楚天风的对手,那个毫不起眼的穷小子。
“没什么来头,几天前这个没有鞋的穷小子和另外一个不男不女的小子,一起来到的长安。看起来像是穷疯了,想用那把破刀挣点钱花,我看就是个送死的货。”周百川的信息很灵通,江湖上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的眼线,这是他发财的依据,有了详细的第一手信息,对于任何赌局周百川都有百分百的把握。
所以,周百川在赢钱,在大把大把的赢钱,这几日他已经赢了很多钱,从童老鬼那里赢得最多,赢了他整整八千万两。
“送死?呵呵呵,我看未必。”说话的人声音苍老,是刚刚被人搀扶着走上二楼的一个老人,银白的胡须,银白的头发,满脸褶皱,佝偻的身体,手拄拐杖,这个人就是输给周百川八千万两银子的童老太爷,他叫童北方,年逾九旬,但身体硬朗。
童北方在江湖上可是大有来头,在关中武林,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不管黑白两道都一样。
在人前,谁见了他都得叫一声童老,但是,在背后每个人都知道童北方是条老狐狸,老谋深算,都叫他童老鬼。
可是,事情总有例外,周百川就不把他放在眼里,那是因为周百川现在在关中的势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人的腰一旦粗起来,眼睛就会自然而然的向下看。
因为他会觉得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脚下,没有人能和自己对等。
“童老的意思是很看好那个穷小子?”周百川斜眼看着刚刚慢慢坐在栅栏边上的童老鬼,眼神中依然如故的透着一股莫名的凶狠。
“我不知道这个穷小子从哪儿来,可是,我想和你赌一赌运气。人不可能永远运气好,楚天风已经为你赢了很多钱,今天我就想赌一赌是你的运气继续好还是我的运气来了?”童北方看着楼下街心上的两个正准备决斗的年轻人,眼神中透着一种莫名的神秘。
“那童老想怎么赌?”周百川很不相信,老谋深算的童老鬼会和自己赌运气?
童北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向后一招手,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立即抬上一口大箱子放在桌上,随后,身后的一个浓髯大汉打开了箱子。
周百川和屠九一看,箱子里面全是银票,满满一箱子的银票。
“这是八亿两,我想用这八亿两,赌一赌我的运气,不知道百川贤弟敢不敢?呵呵呵呵”童北方笑的很牙碜,笑的很诡异。
周百川和屠九都一愣,看着满箱子的银票,又看了看街心上没鞋的穷小子,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难以置信,都没想到童老鬼会来这一手,难道自己的眼线出了问题?街上的那个穷小子真的有什么来头?
周百川不相信,自己的眼线遍布江湖,只要是江湖上出了什么事,出现了什么高手,周百川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街上那个腰间别着把破刀,穷的连双鞋都没有的穷小子,就是十天前来到的长安城,他是和另一个娘娘腔的小子一起从西面来的,大概是来自关外,而关外根本就没这号人物,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个光脚的小子没出过手,但是,据自己三十几年的江湖经验来看,他的功夫高不到哪里去,那把破刀也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可是,现在童老鬼的举动让周百川有点疑惑,有点不安。
八亿两不是个小数目,童老鬼这条老狐狸会随随便便的拿出来和自己赌运气?
“八亿两?童老好大的手笔。”周百川斜着凶狠的眼神,看着依然在那里奸笑的童老鬼。
“大手笔?这不算什么,和周老弟的亿万身家相比,这只是九牛一毛。我没有周老弟的腰粗,但是,我有胆量,我有胆量赌我今天的运气。”童北方一边瞥眼看着周百川,一边撇着嘴,意思很明显,是看不起周百川,说他是个胆小鬼。
“你”周百川刚要发作,旁边的屠九拽住了他的衣服,周百川狠狠的盯着童北方道:“好,我就跟你赌运气,就赌今天的运气,就赌这桌上的八亿两。”
“呵呵呵呵,好。周老弟真是痛快。”童北方笑道:“既然是这样,反正今天也是你做庄,我就再来个杠上开花,我再一点赌注。”
“你想加什么?”周百川想看看这个童老鬼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哦,也没什么。”童北方看似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只想加上我在漠北的那条路,不知周老弟能拿什么和我对赌?”
“什么?”周百川差点没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很吃惊,为什么?
因为,童北方所说的漠北那条路,其实就是走私的通道,这件事谁心里都清楚,周百川也有这样的路,走私的路,是通往关外的走私的路。
这是一条肥的流油的路,为了打通这条路周百川可是花了大本钱上下打点。
周百川知道童老鬼一直在惦记着自己这条发财之路,可是,他没想到老谋深算的童老鬼会把这样大的事情,当儿戏一样拿到棺材街的赌局,来和自己赌运气。
周百川鬓角的冷汗都下来了,转头看着自己的老友屠九。
屠九给了他一个眼神,周百川这才放心。
屠九的眼神意思就是,你不赌就会马上输掉这八亿两,没赌就输了。但是,赌上那条路又能怎样?路是自己趟出来的,输给了他,他就能拿走?到时还不是看谁的手腕够强?谁的手腕够狠?别说是关外的路不会给他,连他漠北的路自己也能抢过来,只要自己有这个实力。
周百川看着屠九的眼神点了点头,转身对童北方道:“童老真的要做这么绝?”
“绝?”童北方看似很惊讶说道:“开赌局,你做庄,你还怕别人赌的小?没这个胆量,就别做庄,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
周百川看着童老鬼的那种招人恨的表情,气的脸都绿了,狠狠的说道:“好,我就跟你赌路,你赌漠北的路,我赌关外的路。”
“呵呵呵呵,周老弟豪气干云真是让我佩服,好,那就这样定了,开始吧。”童北方看起来胸有成竹,一点也不像是赌运气的样子。
周百川和屠九都很纳闷,童老鬼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难道就凭那个没有鞋的穷小子?
难道这个穷小子真的有什么来头?
穷小子没什么,穷小子遍地都是。
穷小子没有鞋也没什么,没有鞋不代表买不起,没有鞋也有可能是因为穿不惯鞋。
穷小子不一定需要来头,没来头也一样,没来头也能赢。
凭什么赢?
凭着腰间那把刀。
刀?
什么刀?
是黑色的刀。
是黑色刀柄,是黑色的刀鞘,是黑色的刀身的刀。
黑色的刀身?
刀身怎么会有黑色?
刀身为什么不能有黑色?
刀身不仅是黑色,还是一把黑色刀身的断刀。
是一把只有一半刀身的魔刀。
是来自传说中的种魔。
现在是阿七的种魔,是阿七的魔刀。
腰间挎着魔刀的穷小子,就是阿七。
阿七看着自己面前五丈远的白衣人,脸上露出了不屑,阿七了解自己的魔刀,了解自己现在的武功。
虽然以前的阿七只是个赖皮的小混混,但,现在不是。
虽然以前的阿七只是做了几天的小马贼,但,现在不是。
虽然以前的阿七只是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穷小子,但,现在不是。
风依然在吹。
黄沙依然在飘。
数片圆圆的纸钱,在风沙中乱舞。
人未动。
身着白衣的楚天风在等待信号,这是赌局的规矩,有了信号之后,才能开始。
等待的期间,就是给人下注的时间。
棺材街的赌局就设在醉仙楼,一楼是小赌,小赌可以怡情,二楼是大赌,大赌可以致富。
可是,谁能赢呢?
赌局的局势明显是一边倒,赌白衣楚天风的能赢的人,占了九成,因为他已经连赢了七场,每场赢得都很漂亮,楚天风的剑法轻灵诡异,而且非常快。
可是,他对面的那个没有鞋的穷小子,却没人看好,只是有一些人为了保险,赌了两头,而且只是少量的赌注。
每个人都在着这场生死对决,甚至有些人已经准备好要为自己庆祝胜利,这些人都是赌楚天风赢的人。
最不着急的就应该是街道两旁那些棺材店的老板,无论谁赢都没关系,谁赢谁输自己都会有生意,谁赢谁输总得死一个人,他们最希望的就是两个人一起死,那样最好,那样就能多卖出一口棺材。
信号在很久之后终于出现,是醉仙楼的一个小伙计,拿着一个红色小旗子,在醉仙楼的门口摆了几下。
这就是信号,决战开始的信号。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老大,都在等着楚天风一剑刺穿那个穷小子的咽喉的一刹那,那也是庆祝的一刹那,也是赢钱的一刹那。
楚天风底气十足,他了解自己的剑法,了解自己的武功,来到关中两个多月,还没碰到像样的对手,面前的穷小子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剑光闪起,就在店小二的小红旗摆动的瞬间,闪亮而起。
这是一把好剑,是炫光夺目的剑。
剑锋很冷,远远看到就感觉到了冷冷的剑锋。
刺眼的剑光,带动着冰冷的剑锋,随着楚天风身形的闪动,直奔阿七而去。
可是,让楚天风惊讶的是,自己的身形才飞出一丈多远,面前就已经出现了阿七的影子。
阿七的身形闪动得像一阵风,在楚天风刚启动的同时,阿七也已经闪动了身形,而且快似闪电的身形,飞出四丈远的时候,楚天风的身形才到。
这就是差距,所有人都看到的差距,完全不对等的差距。
楚天风虽然吃惊,但是,已经没有时间。
两道身影相会,剑光再次闪起,直刺阿七的咽喉。
可是,楚天风再次吃惊,这次他有时间吃惊了,而且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吃惊这一件事,也只能吃惊这一件事,因为他的生命就定格在这一件事。
楚天风看到自己的剑马上就要刺到穷小子的咽喉了,可是,就在那一刹那的时间里,消失了,人消失了,那个穷小子就在自己的眼前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楚天风很恐惧,出道江湖三年的时间内,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原来是那么的可怕。
甚至相比死亡,死亡之前的恐惧是最让人感觉恐惧的一件事。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死亡之前会发生什么事?
是刀。
是冰冷的刀锋。
刀锋已至,冰冷的刀锋已经经过了自己的脖子。
微凉的感觉,没有疼痛,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那微凉的感觉。
随后,就是鲜血,从自己的脖腔中狂喷而出的鲜血。
楚天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鲜血,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脖腔。
人,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脖腔?
能看到,人的头颅掉落的一瞬间就能看到自己的脖腔,看到自己脖腔内喷出的鲜血。
惊呆,所有人都惊呆了。
整条街上的所有人,都惊呆在了那里。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身法,没有人见过这样快的刀。
没有人见过的事情有很多,只不过今天见到了。
周百川和屠九在二楼也看到了这场生死对决,自己下了大赌注的生死对决。
两个人看到了穷小子幻影一般的身法,像带着很多影子一样的身法,身形带动着空中飘舞的纸钱,突然闪现在楚天风的面前,当楚天风举剑刺出的一刹那,穷小子那幻影般的身形再次闪动,人已经到了楚天风的背后。
拔刀。
穷小子快速拔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刀。
周百川也看到了那把刀。
那是一把断刀。
那是一把黑色刀身的刀,薄的像一张纸一样的刀,透着一股诡异杀气的刀。
闪电般的刀光,在穷小子挥刀的一刹那,突然出现。
黑色的刀为什么会有闪电般的刀光?
因为刀锋。
因为只有刀锋不是黑色。
因为只有冰冷的刀锋透着闪亮夺目的光芒。
光芒造就了闪电般的刀光。
也成就了阿七辉煌一生的开始。
这就是阿七。
这就是魔刀新的主人。
这就是断刀阿七。
“这个人是你特意找来的?”周百川看到了楼下街上比武的结果,突然站起身形,怒吼着狠狠的看着童北方。
周百川已经明白了,这是童北方给自己下的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高手,让自己输了这场赌局。
“呵呵呵呵呵呵,是,又怎么样?呵呵呵呵呵。”童北方看到此时的结果,开怀大笑,眯着双眼看着眼前已经气得直冒烟的周百川。
“看来你花了不少钱?”屠九爷吃惊的看到了街上的情景,他知道童北方为了这个局,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花了不少的钱。
“钱?呵呵呵呵,钱有时候不解决任何问题,有时只要动动脑筋,要比花钱强得多,呵呵呵呵。“童北方慢慢起身拄着拐杖,向楼下走去,边走边笑,他有资格笑,赢家通常都有资格笑,怎么笑都有资格,因为他是赢家,这场赌局的赢家。
阿七也赢了,他转瞬之间就战胜了自己的对手。
这时,左侧街道上微笑着走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女人,一个富家小姐打扮的女人,旁边还跟着一个丫鬟。
“七哥,你真棒。”微笑着走来的富家小姐,来到阿七的面前,祝贺着阿七的胜利。
一声“七哥”,叫的阿七的骨头都酥了,阿七看着眼前像仙女一样的女人,心里甜滋滋的,脸也红了起来,很显然,他很喜欢这个眼前仙女一样的女人。
可是,右侧的街道边上也走来了一个人,是一个长相俊俏的人,俊俏得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因为他穿的是一身富家公子的衣服,梳着公子哥的发髻,但是,他的长相和身形却十足的像个女人,声音也同样像个女人。
这个人就是周百川所说的,和阿七一起来到长安的那个不男不女的小子。
不男不女的人眼神中没有一丝喜悦,相反,却在狠狠的盯着那个富家小姐,好像想把她生吞下去的感觉。
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是谁?
那个富家小姐又是谁?
阿七为什么会出现在赌局?
阿七为什么会成为魔刀新的主人?
阿七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刀,那把薄如纸一样的断刀,那把在风中不断颤抖而嗡嗡作响的断刀。
嗡嗡作响的刀声,将阿七的思绪带回了三个月之前的日子。
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会是什么样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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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三叔
2018年1月2日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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