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生已一切就绪。手续也办好了,水手也雇好了,采办也找好了,只差一个知已人做经理替自己做监管就可以“开张”了。本来找这样一个人好找,朋友、亲戚中找一个就行了,可他这人多疑,想来想去谁都不放心,只怕别人在其中做手脚贪污他的钱。
与老婆虽然不吵吵闹闹了,但关系并未缓和。
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开支,赵江生也很着急。这天在家里喝一点儿小酒,苦思冥想着。他一想自己想的那几个朋友、亲戚,老婆都了解,不如问问她请她帮忙参考一下谁舍适。
他就给老婆说了。他老婆一听,照例又是叨叨叨说了一通他听朋友话赔了一大笔钱、现在又听别人话,只怕要倾家荡产之类的话。
赵江生忍着听了一会儿,实在不耐烦了,拍桌子说,你就知道叨叨这些,钱已经投进去了,赶紧想办法赚钱是正事,再叨叨只怕真要倾家荡产了。
他老婆一听这才不叨叨了,说,这事儿还用想吗?还用找别人吗?广发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广发是赵江生老婆的弟弟,当初从老家来投奔姐姐,赵江生找申盛纱厂田科长帮忙,给自己这个小舅子找了个做看厂护卫、兼看守包身工的工作,也加入了青帮。一天混得嘴油肚儿圆。
赵江生老婆嘴就没停:有机会不提拔自已小舅子提拔谁?有谁比广生做你船上经理更放心?有谁比他替你做事更尽心?啊,这事儿还用想?......
赵江生忙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事儿就广生了,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他隐隐也觉得小舅子这名字挺吉利,或许真能助自己财源滚滚。
她老婆心气不顺,哪那么容易停嘴的——啊?是你让我帮你想人选的,我替你想了这样好的人选你又嫌我话多,你这不是嫌我话多,你是嫌我老了,又把我首饰盒也卖了,你说我跟你这么多年图了个什么?落了个什么?儿子给你养这么大,多懂事,啊,人家到外面都带着老婆,你哪一次带着我去了?我说你到外面没干好事儿,你说就是个吃吃喝喝,吃吃喝喝为什么不敢带我?啊?......
赵江生听得头大得跟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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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慢慢临近的新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新年。
上海的帮众余员被抓捕、被打死,张玉华、吴梓峰、贺坡光、郑抱成、等人的被抓,无辜的崔正瑶被害,华克之夫妇生死不明......
王亚樵拍案而起。
他愤怒地道:“欺我太甚!你们谁愿意跟我重回上海滩,将十里洋场搅个翻天地覆?!”
众人知道九哥是在气头上,纷纷站起来劝慰。
王亚樵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是心痛、暴怒交加下的不冷静之语。他没有坐下,仍然站着说:“我知道我说这话是不冷静之语,不过在此情况下我们是要做出什么事情来,让草头蒋一众心生忌惮,不敢再乱杀志士!”
这话倒也有理,众人纷纷赞同,方才劝得王亚樵坐下。
众人也都坐下。商量着要做什么样的事件才好。
王亚樵端起茶杯,呷了两口茶,想让自己的情绪能平复一下。
他听着众人议论。待情绪稍平,说道:“要杀一名高官,不但要职位高能起到震慑作用,还要劣迹斑斑,世人皆愤的。”
王亚樵又补充道:“且要马上行动,使草头蒋不敢再乱杀。”
刚才互相商量时,大多认同搞几起爆炸,且把目标都定在上海。因为有两个地方影响力最大,一个是政治中心南京;一个就是金融、贸易、政治混合体的国际大都市上海。在这种危险重重的情况下,去南京搞破坏无异于自寻死路。上海相对容易进入,且有租界,事发后有暂能躲避的地方。可以搞个晚上炸外国领事馆、银行之类的事情。
现在听王亚樵这样说,知道九哥于炸些砖头瓦片的不以为然。
果然王亚樵又道:“炸个银行、领事馆的,这如同跟强盗有仇,却抓住人家小孩子扇几巴掌一样,无益亦不武。”
虽赞同九哥的建议,但众骨干坐在这儿想一想却是难之又难。刚行刺了汪精卫,这种情况下想再刺杀一个政府高官,实同火中取栗一般。要知道晨光通讯社一众谋蒋最终刺汪,也是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找到机会。最主要的难处还在于,他们这些人现在都在政府的严令通缉之中,连潜入南京都难,谈何行刺。
一时间众人或仰头、或凝眉、或低头思索,变得安静下来,无人言语。
郑抱真在王亚樵心中一直是当做嫡亲的小弟来看的,他在王亚樵面前有什么都敢说的。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眉目来,便将自己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却也正是众人心中的想法。
其实郑抱真还有句话要说,觉得这话还是等一会儿再说的好。
王亚樵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心中也在想着这件事情。听了郑抱真的话,他微笑道:“思维要放开些,高官是在南京办公,但不一定老呆在南京嘛!”
王亚樵其实刚才想到了一个人选,想了想,又在心里否定了。
王亚樵一提醒,倒将众手下点开了。
余立奎轻叫起来:“九哥,我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宋子文——”
他看了一眼大家:“宋子文在政府中的地位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他既是草头蒋的抓经济的左膀,又是蒋的小舅子,刺杀了他可想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最主要的是,他每隔十天半个月总要到上海来看望姐姐,这便有了下手的机会。上次在上海北车站他让秘书做了替死鬼,这次可不会再让他逃过了!”
其实王亚樵这些骨干个个都是有勇有谋之士,刚才想半天不得法,是因为思维不同。这些人一边想着符合条件的目标,又想着自己一干人难入南京,思维上便有了顿滞。
王亚樵思考问题则不同,笃信事在人为。虽然有各样的困难,一个一个解决总会找到办法的。所以他这一点,便将众人带出迷顿——先不考虑别的,先从有机会下手的目标上考虑再说。
听完余立奎的话,王亚樵笑着说:“立奎,你这想法很好。其实我刚才脑子里就想到了他,不过想一想又否定了。”
“为什么九哥?”
王亚樵道:“当时刺杀宋子文是因为各地反蒋大潮正起,中原大战反蒋的大战也正炮火连天,打仗就是烧钱,宋子文为了助蒋,置天下百姓民生于不顾,发国债、借外国银行的钱,这些钱都要谁还?还不是以后要收老百姓的钱来还。杀宋能使草头蒋战败,助冯玉祥驱除独.夫,也为了天下百姓——”
喝了一口茶水,王亚樵继续道:“那是当时的局况。事过境迁,宋子文其人平日做事勤勤恳恳,在任出台的一些财政改革还都从民生出发,深得各界好评。现在因蒋剿共不断索要军费,宋子文怕搞垮经济,断然不肯再将国库倾干给蒋打仗,已经辞了职,专做银行工作。已不是昔日中原大战时的宋。再说他来上海多是为了拜访孙夫人(宋庆龄),并不是说官官就相护,亲戚就偏袒,孙夫人在反蒋这方面也是众人皆知的。所以我又否定了宋子文。”
宋子文被否定了。
这时蔡克强想起一个人来,说道:“我想起一个人,唐有壬。此人是个大汉奸,虽在南京办公,但寓所在上海,是常回上海的。”
王亚樵一听,拍了一下桌子道:“此人合适,此人颇似摇尾巴汪,外表看着人模狗样的,专不干好事。咱们来上海前绑架过他,敲了他一笔钱,吓唬了一下戴笠。没想到这家伙不知警醒,变本加厉地做坏事,专当草头蒋、摇尾巴汪与日本人的穿针引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