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一个四十多岁涂脂抹粉的女人从包房里出来,脸上还挂着余笑。见了郭显声又满脸是笑,叫起来:“哎呀郭队长,你看这巧不巧,我前晚做梦还梦见了你,估摸着应该是郭队长这两天快来了,你看果然。正想你着就来了。”
郭显声笑道:“你这年纪都能当我妈了,还梦我想我的什么呢!”
鸨母笑道:“郭队长你这嘴哟。人家都说嘴大吃四方,唇厚言语少,郭队长这是好的都让你占完了,不但吃四方,嘴唇厚,倒比我还能说。”
郭显声笑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坐下我有话给你说。”
老鸨笑着坐下来。
郭显声一指小魏和李得禄:“这两个是我的亲信手下,都是没打过子弹的新枪,你今晚可得给好好找两个姑娘,将他们两人好好打磨打磨。”
站在老鸨后面的小伙计有眼色,忙去一旁几上取了相册来。
老鸨一挥手:“去去去,要这个干嘛,我心里就有个活册子!”
小魏悄悄招手将小伙计叫到跟前要了册子,打开一看,装帧精美。每一大页是一个女子穿着各样服装一颦一笑的相片。李得禄也好奇地凑过头来。
老鸨笑着看看两人,对郭显声说:“郭队长,这两个小兄弟要是常玩就让他们自己挑,他们是头一回,我给你说啊,这是郭队长有段日子没来了,我这里来了两个日本姑娘,一起来的。日本姑娘,你知道,最适合他们了。”
“多大年纪了?”郭显声问。
“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三。”
“这年纪好,适合他们,年纪也不大,又有经验。”郭显声笑着说:“特别是日本娘们,这是有口皆碑啊,最有耐心,最会服侍人的。”
老鸨笑着用手在郭显声胳膊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郭队长懂。”
“那把她们俩叫下来看看吧,没见过,照片上做不得数的。”郭显声说。
“好!”老鸨笑着说:“我这就去叫。”
老鸨冲小伙计一摆手:“还不快去把那两个良子和春子叫下来。”
小伙计忙小跑着上楼去了。
早先日本妓女在上海是有着专门的妓馆的,主要集中在外白渡桥一带。有起名北国茶室、三盛楼、东洋茶室、清酒驿之名的。生意是很好的。因为日本女子不同于别国妓女,一般妓女是将接客当做赚钱来做的,你“办事”了我收钱了,各取所便。日本妓女性子温柔,且将卖春这件事当做自己的工作来做的,很是细心周到,将来的客人当做自己的情人或丈夫一样服侍。除非有些太变态的,这就别当别论了。收费又不高,且不象有些妓女到收钱时又跟你撒痴卖娇,再多要些银子。日本妓女没有这种现象。所以生意是很火的。
只是到了近代,日本国力渐渐强大了起来,觉得本国女子在国外卖春于“大日本帝国”名声上不好听,便强令关闭了在海外的日本妓馆。那些日本女子有回国的,也有好些转变了方式,有常住高档一些旅馆做这事情的,也有投到别家的。
小伙计先下了楼。
过一会儿只听得楼梯上“得得”的木屐声,两名身着和服双手搭在小腹的日本女子下了楼。
郭显声看了一眼两人脚上,心想,这天气还穿木屐。
两人到跟前,向郭显声三人鞠了一躬,用带着异国腔调的中文道:“先生,晚上好。”
郭显声见两人站在那里,微低着头,面带微笑,竟还有些害羞的样子。心想,这日本娘们就是怪,做这一行的,又干了好几年了,还老一副未开.苞的样子。
这要是一般妓女这样子,就让人觉得是装的,有些讨厌了。但这两个日本女子这样子,却纯属自然,只让人有些奇怪,不觉得是装的。
两人都是一身和服,云髻高堆,上面插着几把玉钗。又因脸上的表情相似,使人觉得长得很相像。其实细看眉眼是有区别的,脸型也是一个瘦脸,一个稍圆润些。
郭显声问:“你们哪个是春子?哪个是良子啊?”
左首那个说:“我是春子。”
那个说:“我是良子。”
郭显声又问:“你们都会什么啊?”
春子说:“先生,我会跳舞。”
郭显声高兴地道:“噢,那你跳一个我看看。”
春子说:“先生,要良子弹‘三味线’会更好。先生愿意的话,可以到楼上,良子弹琴我跳舞的。”
郭显声挠了挠鼻子:“这么麻烦,还要弹什么‘三味鲜’——”
他扭头对魏、李二人道:“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啊?”
小魏笑着说:“都听义哥的安排。”
郭显声说:“我看挺合适,你们两个都嫩,特别小魏你这身子又单薄,这要给你们拉个‘西洋大烈马’,你们还真是吃不消的!”
他扭过头来对老鸨说:“鸨妈,那就这两个了。”
老鸨高兴地说:“她两个没错的。”
又对两人说:“良子、春子,你们今晚可要好好伺候这两个客人。”
两人轻声应道:“嗨。”
郭显声又对魏、李两人说:“你们两人跟着去吧。我给你们俩说,日本人老欺负咱们中国人,今天晚上可不能只发一颗子弹。头一发是跟她们学经验,学会了就替中国人报个仇,好好多干几下!”
春子和良子听了,脸上并无愠色,依然面带微笑。
看四个人上了楼,郭显声脸上带着笑意收回了视线。他要叫这两个小子以后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为自己卖命。
老鸨笑着说:“哎,郭队长,你今晚要哪个姑娘陪你呢?我叫下来先陪你喝两杯?”
郭显声说:“那就琴瑶姑娘吧。”
老鸨呶呶嘴:“琴瑶姑娘已经被人叫了,正陪客人打茶围呢。你也不早点儿来。”
她眼睛突然一亮,一拍郭显声道:“我这里新来了一个秀秀姑娘,是个‘清倌人’,还未‘梳拢’呢,有几个客人抢着要‘梳拢’呢,我是梦见郭队长了,估摸着你这两天就要来了,所以还都没答应,就说等郭队长来了先看看,你要再不来,那我就只好让给别人了。”
清倌人指得是还是处女的女子,因为过了初夜,便成为了女人,就要将头上的辫子梳成髻,所以这一行,行话里就将初夜称为“梳拢”。
俗话说“差人的腿,老鸨的嘴”。这秀秀姑娘是她家乡的亲戚介绍到这里的,说好了最少做三年,先做“清倌人”,以后接客人二八分帐,老鸨八、秀秀二。签了契约,老鸨、秀秀、秀秀的亲戚三方签字、按手印。老鸨付了秀秀亲戚一百大洋。
老鸨本来想将秀秀的初夜“梳拢”开价八百大洋的,谁知来了几个贵客看了后都不满意,埋怨老鸨开这么大价,给他找得什么人。小眼睛、塌鼻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光是身材好,要是五十大洋关了灯还可以。
老鸨原先看秀秀个子高高、身材饱满,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所以才付了一百大洋买下了她。现在一看竟然是个赔钱货,就思忖着将“梳拢”价降到了三百大洋,结果还是没有人看得上。现在见了郭显声,就展开了如簧之舌,说得好听。
郭显声当然不尽信老鸨的话,问道:“那破红费是多少?”
老鸨满脸堆着笑,扯着郭显声的胳膊,压低声音,似怕别人听见样的说:“给别人最少要八百大洋,郭队长不是常送我些好烟膏吗,给郭队长这价你就别让别人知道了——”
她更压低了嗓音:“三百大洋!”
又笑着说:“郭队长下次来可要再给我带些好烟膏子啊!”
三百大洋,这破红费真是不贵啊!郭显声心想。当然对老鸨那番花言巧语并不相信,心里面有些疑问。
他一扬下巴:“也不说钱多钱少,把人叫来我先看看。”
“好好,我这就给你叫人去。”老鸨笑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