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正开着，郭显声突然说：“靠边停一下。”
“噢。”李得禄忙答应了，将车子慢慢靠边停了下来。也不知道郭显声要他将车子停在这一块儿干什么。
小魏则猜郭显声是内急，想解手。
却见郭显声仍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望着车窗外。两人也没敢多问。
已经入冬了，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
远远地，一个男子骑着自行车向这边过来。
郭显声道：“看见没，对面快过来那个骑车子的，下去给我好好将他修理一番。”
小魏一听，连问都没问，立刻开了车门下去了。
李得禄愣了一下，这才关了发动机，开门准备下车。心里还想，郭队长跟这人是有仇还是怎么的？郭队长也神了，车子刚停到这里就等到仇家了。
他才下了车子，那边小魏已经迎了上去，对那男子喝道：“下来！”
那男子见一个瘦瘦白净的小青年挡住了自己的车子，忙捏闸单脚撑地停住了车子。
“侬要做啥？”
话还没说完，脸上已挨了一拳，身上也中了两拳。这男子被打蒙了，扔了自行车和小魏扭打在一起。小魏进警察局也不过参加过操训、练过半个月的步枪，算不得什么。那男子身材高大，缓过劲儿来身子单薄的小魏要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才三几下便被人家几拳一绊打倒在地，那男子弯下腰来在小魏身上脸上打着。
这时李得禄已赶到了跟前，到底是特训乙班出来的，到跟前先一拳砸在那男子肋间，接着飞起左脚踢在了那男子面门上，那男子便仰面栽倒了．．．．．．
郭显声在车里，已摇下了玻璃窗，点了一根烟，看着。
小魏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和李得禄两人对那躺在地上的男子拳打脚踢着．．．．．．
今天有点儿小风，吹得冷气从车窗往里“呼呼”直钻。
郭显声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扔了只抽了半截的香烟，叫道：“好了，上车吧！”
摇上了玻璃。
李得禄住了手。小魏还不解气地又补了两脚，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土，向车子这边小跑过来。
郭显声跟那男子哪有什么仇，根本见过都没见过。他是考验小魏、李得禄两个，看他俩对自己是不是忠诚、言听计从。
李得禄先上了车子，小魏也随后上了车子，他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血。
“不要紧吧？”郭显声问。
“没事儿。”小魏笑着说：“就开始挨了几下子！”
郭显声说道：“得禄，你这前两下还可以，后面就不行了，收着劲儿下不了手啊！小魏，虽然水平不行，可后面下得了手比得禄强。”
总体上郭显声是满意的。他挥了一下手：“开车！”
．．．．．．
车子到了北四川路，车子驶过几条出口挂着灯箱的弄堂。
郭显声一指，说道：“看到没有，前面写着‘秋香书寓’的弄堂口停下。”
李得禄将车子停在了这条弄堂口边。
三个人下了车。
郭显声不是带两人逛妓院吗，怎么却到了名字这么文雅的书寓？
外行人不明白，内行人知道，这书寓其实就是高级妓院。
说起来这“书寓”，从清代在上海就有了，属于比较风雅的场所。这里的妓女琴棋曲书画基本都要会几样，里面当红的妓女那是不但要长得好看，还要几样都精通才行，属卖艺不卖身。接待的都是有钱还要喜欢风雅的人士，到这里来吃酒聊天，听曲、赏歌。再有就是出“堂差”。就是客人在酒楼里写了票局，点名差伙计来这里叫人，陪着喝酒、唱曲、说书。
也不是就高雅的真的不为金钱所动不陪过夜。也陪。一旦两情相悦，看着彼此都顺眼，那也是同意的。不过老鸨开得价格昂贵，光有情没有钱可不行。
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随着时代的进步，到了民国这留声机也有了、电影院也有了、舞厅也有了，声色犬马的方式多了，雅娱的种类也多了，选择性多了，再加上书寓去一次的消费又贵，所以这生意就不行了。这里面就有人想着变化了，既卖艺也卖身。常卖价格自然就比往日低了许多。书寓生意也就又好了起来。
来这里的客人就将这类书寓妓女叫做“长三”，取名从牌九中来。
慢慢发展到现在，上海的这些书寓基本都是“长三”书寓了，真正的清雅书寓已经绝迹了。不过相对于别的妓院来说，相对素质能高些。
进了弄堂，这秋香书寓也好找，平常人家门口黑乎乎，挂两盏红纱灯笼的那家就是。
到门口。那书寓也是别出心意，天冷了，又要保暖还要方便客人进出，将棉布门帘分成一条一条的，每条都缝了花边，既漂亮保暖还方便。
郭显声挑帘带小魏、李得禄两人进来。
一进来与外面两重天，一下暖意融融。
这种书寓讲究的是厅堂，所以一般在弄堂里的书寓，能将底层房子打通改成大厅的都改成大厅，实在打通影响房子整体承重的，便将一层的房子做为小包间，是不住人的。厅里都要做装饰，纱帐四垂，挂有水墨古画、字幅，摆有古玩架之类的。
进来后听见里面一个包间里谑笑之声传出，应是有客人在里面“打茶围”。厅内圆桌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那里嗑瓜子，见郭显声三人进来，忙跳起来。
他热情招呼道：“郭爷，郭爷您来啦，快先请坐，我给您倒茶。”
先上来帮郭显声脱大衣：“我帮您把大衣挂好。”
书寓里的这种伙计，基本都这年龄，一般从十二三岁在这里做起，干个五六年的时间。
年龄再往下不行，太小没眼色；再往上大些成了小伙子也不好。在这儿当小伙计比在外面做工赚得一倍还有余。但这书寓小伙计的工作并不是哪个孩子都能干的，不只扫地、擦桌子那么简单，首先你要模样周正，不能歪瓜裂枣那种的。最主要的是脑瓜子要活，来的客人有身份的，你必须来一两回就要记住的。有时有的客人有特殊的癖好，专喜这年纪的少年，人称“后.庭花客”的，常爱找书寓里的少年。这里面也有从与不从各样的事情，这里就不多说了。
郭显声脱了大衣，由小伙计给挂好。郭显声自从穿过秋冬季的制服大衣后，就喜欢上了穿大衣。今天到这里来不方便穿制服大衣，就穿了一件灰昵大衣。
小伙计引郭显声三人到一张圆桌旁坐下，忙着倒茶、去厨房里端几样精美糕点上来。
郭显声问他：“小梁，你们鸨妈呢？”
“在，在。”小梁在桌上放好了碟子忙说：“郭爷，我这就给您叫。”
说完，进了正在打茶围的包房。
郭显声点着了一根烟，将烟盒扔在了桌子上，冲李得禄摆了一下头。李得禄自己取了一根烟。
小魏不吸烟。他和李得禄还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由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魏是好奇加点儿兴奋，李得禄是好奇还有点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