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主任已准备好了针管,护士如刚才那样将药液又缓缓地注射进了孙凤鸣的静脉之中。
当孙凤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俞钟骆说:“你的遭遇固然使人同情,但是你的做法太过偏激。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汪院长其实也是想将中国治理成为一个清明和平的国家,你这样做只能使自己背上一个骂名,何其不值也。”
孙凤鸣微微一笑:“汪逆与日本人暗中勾结,天下人谁人不知,男儿大丈夫总有一死,刺杀他落个千古留名,何其值也......”
俞钟骆说:“这是你有所不知,我听说汪院长在中午中弹后也没有说一句要严惩凶手的话,而是留言革命需要诸公继续努力,不负总理遗愿的话,东四省丢失与汪院长何干?你不过是受了别人的挑唆,加上心有所愤,将不相干的事情加到了汪院长头上,其实是不智也。”
孙凤鸣一笑说:“智与不智,功过自与后人说......我累了,只想休息一下......”
说罢眼神又变得迷离起来,轻轻地闭上了。
陈公博这时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怒火了,大声斥责俞钟骆道:“你是怎么进行审问的?!他是你家亲戚吗?只有不多的机会,你是想做神父替他‘助善终’吗?!”
俞钟骆的审讯方法与其它人不同,是以情动人,摸清被审讯者的思想,对他进行心理攻陷,往往收到奇效。所以得到了审问专家的称号。他也知道象眼前这个虚弱的犯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自己充分发挥,可是要用刑讯的方法吗?那更是不可能。
俞钟骆被陈公博一通斥责,弄得面红耳赤,额上也要沁出汗来。他说道:“陈中委,让我再问一次!”
强心针又被注射进孙凤鸣的身体。
这次醒来后俞钟骆问他:“孙记者,不管是恶名也好、大名也好,我承认你是扬名了。那么你应该将指使你的人告诉给大家,让他的大名也为众人所知才是啊!”
孙凤鸣精神已有些恍惚了,还有一丝清明,他微弱地道:“没有什么指使者,不过为良心所驱耳。”
俞钟骆忙道:“既然是认为是正义之举,又何必藏首藏尾?我估计此人也是心术不正之人,你一说出来大家便知是非曲直。”
孙凤鸣嘴角掠过一丝淡淡地笑,说道:“你不用激我了,此人乃大仁大义之人,不用我说都是名满天下,何独......在乎......借此......扬名呢......”
说着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打!打针!”陈公博叫着,扯开了俞钟骆,站到了他的位置上。
过了片刻,孙凤鸣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陈公博大声道:“是谁指使你刺杀汪院长的?行此卑鄙之事,必是卑鄙之人。”
孙凤鸣眼神迷离,但还是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说道:“汪精卫年轻时刺杀摄政王,那时也算得上是个热血青年,只可惜......后来成了摇尾巴汪,你跟着他,又不过是......在他后面......摇尾巴而已......”
别看孙凤鸣此时只有一线神明,但这段话说得确实有水平。
陈公博顾不得他语带讽刺,厉声道:“汪主.席刺杀鞑虏义举,并不怕人知道。你快告诉我,是何人指派你的?”
汪精卫当年刺杀摄政王载沣可以说是他的一个辉煌点,说就不怕人知道那是笑话,只不过是被抓住了,没被抓住谁敢承认他就是刺客。
孙凤鸣说了声:“与尔......之辈,多言......费神也......”
说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陈公博急了,忙伸手去推孙凤鸣:“你不要睡!快说出来!”
也不是孙凤鸣要睡,本来就是又昏迷过去了。这药性的时长一次比一次短。
“打针!”陈公博叫道。
陈副主任已经加大了剂量。
孙凤鸣这次睁开眼睛后,对陈公博的连声质问充耳不闻。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体内吞服的那些大烟泡的外包已经融化,他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产生了幻觉。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延伸着。他看见了母亲、妻子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脸上带着微笑,他轻轻地叫着“娘”“正瑶”......原本沉重无力的身子变得象羽毛一样轻,觉得似乎都不用风,自己都可以飞起来......
孙凤鸣的嘴唇在微微地抖动,然而神色却很安详.
看着孙凤鸣面带着一丝微笑又闭上了眼。陈副主任将针头换上了一支细长的。
他对护士说:“心脏。”
护士准备消毒,陈副主任制止了。
确实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细细长长的针头扎进了孙凤鸣的心脏中,药液缓缓地注了进去。这是最强效的方法了。
孙凤鸣的眼睛又慢慢地睁开了,然而眼神是涣散的,瞳孔在渐渐地放大......他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陈副主任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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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汪精卫的手术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颊上颧骨稍下处的伤口进行了消毒处理,创口缝合;左臂上的子弹也取了,进行消毒、缝合。
背上这颗子弹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的,沈克非亲自主刀。
背部手术看起来不如胸部手术那样都是人体器官比较危险,遇到创伤比较浅的是这样,但现在不是古时的冷兵器,子弹打入背部往往存在比胸前手术切口深许多、失血过多的危险性。
而汪精卫背部的子弹更是麻烦,正嵌在背五六根之间与脊柱骨的三角缝之间,且已经伤到了脊柱骨一点。
十一月份的天气,留美医学博士、有着丰富手术经验的沈克非几个小时的手术中间,额上却不停地沁出细汗来,由护士给他轻轻擦拭掉。
而护士拭血染透的的纱布却满满地搁了一盘。
这颗子弹的位置特殊,嵌得非常紧,很难取出。沈克非在非常非常小心的情况下,尝试了许多回,还是没有取出来。
沈克非在做手术时全神贯注,对每一个病人都是一视同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完全忘记了手术台上躺的是一个大人物。
但是此时遇到了选择性的问题,他方才考虑到面前这个人物是中国政坛与蒋分庭抗礼的头号人物。
他吩咐护士让将陈壁君手面脖裸露皮肤消毒水洗过后、穿了手术服,领进手术室来。
待陈壁君进来后,沈克非向她讲明了情况:“汪夫人,汪院长背部这颗子弹的位置很特殊,是可以取出来的。但是很有可能会伤到脊柱。现在需要听取汪夫人你的意见?”
陈壁君首先问:“汪先生的性命能保住吗?”
沈克非说:“其实还要感谢这颗子弹位置的特殊性,如果再往左一点,穿透背部那就是致命的;如果再往右一点儿,则会伤至脊柱,下半身会瘫痪。现在倒是没有生命的危险。”
陈壁君说:“那你说取不取有什么影响?”
沈克非说:“不取以后弹头上有铅,时间长了,会造成慢性铅毒;取了就要冒很大的可能会伤及脊柱,造成行动不便。”
陈壁君问:“这铅毒会有多大影响?”
沈克非说:“这弹头上的铅量不大,若干年后人会有不适的症状,需长期服药。”
他又加上了一句:“现代的医学发展的很快,或许到那时就有了解毒的新药。”
需要陈壁君这个女悍将做出选择的时候。
她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处在这乱世中,汪先生又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随时都可能遭到下一次谋害。让他腾出手来轰轰烈烈干一番革命事业是最重要的,如果坐在轮椅上成何样子,如何做革命!那就不取了!”
沈克非点了点头:“那就听夫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