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马同志的租住处到巷内,刘织云向外小跑着,可以看到豆腐巷巷口有一点亮光在一闪一灭的。
到了巷口,看见车夫正坐在脚踏板上吸着烟袋。
车夫看见刘织云出来,忙紧砸了两口,在车把上磕了磕烟锅,站了起来。
刘织云上了车子,说道:“这一家亲戚近,也在南市老城厢,梅家弄。还是要快些,一个大洋!”
梅家弄不是一家里弄,而是老城厢的一条街名。
大兴街离梅家弄不远,只有二里路左右的样子,刘织云要去的这个巷子车夫倒知道。
到了巷口车夫放下了车把,喘着气。
刘织云下来将两块大洋给了他。刚走了两步车夫在后面叫住了她:“小姐!”
刘织云转过了身来。
车夫长喘了一口气道:“小姐,您还回去吗?”
“噢,可能回,说不上来,你不用等我了!”刘织云说着就往巷内走去。
她原本就打算回去时另叫一辆黄包车,可以坐到家门口附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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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部办公室内轻烟缭绕在上空。
张镇靠在沙发上,双手叠在胸前,两只脚搁在茶几上。
徐恩曾抬手腕看了看表,站了起来,对张镇道:“时间差不多了,张司令,我去了!”
张镇抬起手,乜着眼看了一眼手表道:“不是十一点出发吗?还有半个多小时。”
徐恩曾道:“我出去看一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再给他们讲讲话时间也就到了!”
“嗯!好。”张镇微闭着眼点了点头。
徐恩曾出去了。
“嗯——”张震收回了双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休息吧!休息吧!咱们是陪打更的熬夜——白乐了人家。”
胡令行、林秀平几个人也站了起来。
方上校要留着今晚陪徐恩曾配合他。
张震道:“要不是嫌徐恩曾这家伙又到陈部长跟前唧唧歪歪,晚饭后那会就应该支起麻将桌,这会儿也轻轻松松走了四圈了!”
胡令行笑道:“那别说陪他们到这会儿,就是陪他们到天亮都没问题,哈哈哈!”
张镇跺了跺脚,先往门外走去。几个人跟在后面。
张镇边走边道:“我早上向来起得晚,明天早饭不用等我啊!”
张镇休息的房子就在旁边,灯亮着。他最近一直没有这儿睡过,宪兵司令部操场、南墙一带有草,所以蚊子挺多。晚上勤务兵早早就在张镇的房子点了蚊香,完后又开窗放烟,放下了纱蚊帐。
胡令行几人给张镇打了招呼。
“司令,早点儿休息!”
“司令,我们走了!”
张镇笑道:“睡到宿舍不早早睡还想干什么?还玩几十年前的老把戏啊!”
进了自己的房子。
胡令行、林秀平三人向兵营宿舍走去。路过操场时,见徐恩曾已站在了那里,几员干将立在他的旁边。那些特务和士兵们纷纷站起来,正在排好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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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刘织云此时焦急的心情化解了不少,但心中却如同这巷子一样,看不清前面的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秦春雨给她说的这两处都是联络人,并非联络点。她知道秦大哥并非是不相信自己,而是自己与这些同志都互无谋面,通知联络人转移相对联络点要容易些。
就是这样,刚才为了使对方相信自己,也是费了一番口舌呢。
快到巷口,刘织云就看见了刚才那辆黄包车还放在巷口,那个中年车夫坐在脚踏上休息着。
看见刘织云从巷子里出来,那中年车夫脸上露出了笑,站了起来道:“小姐,这家亲戚也通知了,是要回家吧?”
今晚自己也就是出手大方。刘织云心里笑了一下想,这个车夫是还等着自己想多赚些呢。
“你怎么还在这儿等着?”刘织云问:“万一我今晚留在亲戚家呢?”
“噢,”中年车夫说道:“华界车少,我怕小姐要是回家,出来找不到车子。”
看着面相忠厚,倒还会说。刘织云想,也是一个“马路老江湖”了,自己今晚包了头,看不出是结婚未结婚,他就一直称自己为小姐。
大上海的阔太太、傲小姐们,你将太太错称为小姐还不打紧,只挨句“拎不清”也就过去了;要是将哪位小姐错称为太太,那就“乡巴佬”“乡下瘪三”的要挨好一顿骂的。
刘织云坐上了车子。
“小姐,去哪里?”
“四马路(福州路)。”福州路离自己所住的广东路(五马路)很近,刘织云准备到了那里走几步路回家。
车夫拉起了车子,慢跑着。
咦,怎么不说车费?刘织云心想,还等自己报价啊?
她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儿了,慢慢拉就可以了。车费是多少啊?”
车夫笑着说:“不要车费的。今天晚上小姐已经给了许多了,再说我也有些累了,打算回家的,也算是顺路吧。”
刘织云听了心里有些感动。心想,自己来上海几年,已不似原先在乡下总将人心想的善良;在这里遇到了阴险狡诈之人,也看到过许多丑恶现象,自不免有时将人想的狡猾。其实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些,象眼前这个车夫。身边与自己一起工作的同志,那就更不用说了,都很有正义感。
她问道:“你是住在哪里的?”
车夫道:“闸北那一块。”
刘织云其实很想陪车夫这样慢走着说说话,可脑子里盘绕的各样事情让她的思想不能平静。
她在想,今晚是否自己太有些着急了,林秀平所说的情况到底有多危险?现在稍放松下来想来自己还是有些太急了,有些事情做得不够细致。比如自己通知了秦大哥、虹口粮油铺、老城厢大兴街、梅家弄这四处,但是忘了给他们说自己会通知这几处,要是他们之间也有联系呢,岂不是让他们又重复通知耽误了宝贵的时间?还有,自己只叮嘱他们立即转移并通知所能知道的联络点,但忘了叮嘱他们,让他们也嘱咐别的联络人将这个紧急情报传出去。
......
车子已到了法租界。
路灯因为间距只有十几米,也全都亮着,再加上街道两旁闪过的霓虹灯,感觉比在南市华界的街道亮堂了许多。
对面过来一辆黄包车,车上坐了一对不知在哪里喝得酩酊大醉的青年男女,那女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往下溜着、还大笑着,半个身子都快溜到了脚踏板上。那个男子也是醉眼朦胧,带着笑,去扶那个女子上来......
后面两道雪白的光柱闪过、迫近,狂按起了喇叭。这半夜的吵扰了两旁的居民很不好。但是也不能全怪后面迫近的大卡车,那个车夫只知夜半无人了,并没有按规矩跑在划的黄包车线上,而是都快到了马路中央。
那车夫被后面的喇叭骇了一跳,忙向边上的黄包车线拉去。
那大卡车加速驶了过去,有人从车厢里扔了什么东西砸向对面的那个车夫,好象还骂着什么。
“他没有走在线上,也不能骂人、砸人啊!”拉着刘织云的中年车夫边慢跑着,边小声愤愤地说了一句。又道:“晚上马路上再人少,你卡车是大家伙,也不能开得跟飞一样啊!”
对面又是两道雪白的灯光照来,又是一辆大卡车飞快的驶过来。刘织云忍不住好奇地扭过头来,只见车厢里站着许多人,有穿着便服的,也有穿着军装背着长枪的士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