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禁闭室平常老闲着,挂一把大锁子,谁也不去注意它。
丁燕语推了推那门,单扇大铁门,推不开一条缝。禁闭室的南墙与饭堂是一体,就不用看它了。往过转,北墙是一堵结实的水泥墙,没有窗户。她又往里走,后墙与区部的围墙只有一尺宽些,抬头望,上面有一小窗,只是又小开得又高。
丁燕语心里想,这么高的地方,得踩着椅子踮着脚尖才能够得着那小窗。不行,这夹道人侧身才可以进,椅子放不进去。条凳可以。电报室没有条凳啊?哈,饭堂不是有条凳吗。去借来用一用。大师傅要是问,就说电报室要用。嗯,就是这样。
丁燕语侧身走出了夹道。来到了饭堂。却见那个看守的特务正坐在那里抽着烟跟两位师傅聊天呢。
心想,哈,怪不得不见你人,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
大师傅抽得是旱烟。见丁燕语进来,从嘴里拔出烟嘴,问道:“都过了饭时了,这会儿不好好工作,跑到这里想找什么?”
丁燕语笑着说:“大师傅,想请你帮个忙行不行?”
“什么忙?”
“我自己到外面买些鸡蛋回来,你帮忙给做成茶叶蛋,你看好不好?我给你买包烟。”
大师傅一摆手:“不行不行!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哼!小气!”丁燕语佯装不高兴的样子,转身出了饭堂。出来后就忍不住一笑。
饭堂里大师傅还给那特务说:“一包烟就想让我加班!这个头不敢开,开了这个头,这个也求那个也要,到时累死我还得罪人!”
那特务点头道:“经验之谈,有道理!”
丁燕语到宿舍取了东西,回到电报室悄悄给柔敏行讲了观察到的情景,柔敏行听完苦了脸道:“那怎么能见上他们啊?”
丁燕语一笑:“我已经有了主意了,到下午咱们瞅时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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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休息时,丁燕语给柔敏行说了她的计划。
她说:“到下午工作间隙,你就装做上厕所,看一眼看守的在树底下坐着没有,要是没有,你就叫我一声,咱俩就去行动。”
“你不是说那小窗挺高嘛?夹道挺窄?”
“我可以去饭堂里拿一张条凳啊!”
“可是你说那看守不在院子就在饭堂里聊天,你怎么借条凳?”
丁燕语一笑:“这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了!”
到下午柔敏行第二次“上厕所”时,发现树底下只有空椅子了。她忙进来悄悄告诉了丁燕语。
丁燕语站起来,对旁边的同事说:“帮忙照看一下啊,科长要是万一来检查,就说我上厕所去了。”
她和柔敏行两人出了门。
下午太阳正毒,一看院子里再无人,丁燕语带柔敏行悄悄来到了禁闭后面的夹道。
她对柔敏行说:“你到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丁燕语绕出来,大大方方地进了饭堂,果然那个看守的特务正和大师傅喝茶聊天。正聊得热乎。
大师傅一见丁燕语进来,不禁道:“怎么又是你?中午不是说了不行吗!”
丁燕语说:“别害怕,不是来麻烦你的,是借你们饭堂张条凳用一会儿。”
“要条凳干什么?”
“踩着取东西啊?”
大师傅奇了怪了:“你们电报室宽宽的椅子不踩,非要踩这窄条凳取东西?”
丁燕语一笑:“大师傅你不知道,我一个同事那天把一撂发过的电报底稿装档案袋,顺手扔在了撂起了的高铁皮柜子上了。这会儿上面要查一个内容,这才着了急。我们女孩子个子矮,踩了椅子都够不着。后来还是我想办法,放两张椅子,从饭堂借一张条凳,分别担在两个椅子上,这样踩在条凳上,任你再高的柜顶都能够着。”
那特务扭过头来笑道:“小丁,还属你这脑子够用。”
丁燕语掇起了一张条凳:“那我拿去用用啊?”
大师傅摆手:“拿去吧!拿去吧!”
丁燕语笑道:“就说嘛,茶叶蛋小气不帮忙做,要是一张条凳都舍不得借,就可惜了大师傅这心宽体胖的形象了。”
丁燕语出了饭堂。
那看守特务笑着扭回了头:“这丫头,牙尖嘴利的!”
又偏头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咦,这有些不对啊,哪里有那么高的柜子啊?”
大师傅用烟杆一戳他:“哎呀,管那些干啥!快接着刚才的,那个寡妇约了和尚半夜相会,结果行完了事一摸脸是有胡子的,原来是公公来扒灰,那后面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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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燕语掇了条凳,看院子没人,悄悄跑到了禁闭室后面。见柔敏行正站在夹道里,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
她侧身提着条凳进了夹道,笑着说:“没事儿,这不就成了。”
她抬头看了看,将条凳摆在了小窗正下。
柔敏行问:“谁先上?”
丁燕语低头笑道:“你相思最深,你先上去吧。”
她扶了柔敏行,帮她踩到了条凳上。柔敏行站上后,伸手抓住了小窗下沿,踮起了脚尖,眼睛将将与窗户平行,只能看见里面的灯泡,看不到人。
她放下脚,扭过了头来,急道:“看不见下面!”
丁燕语想还要再垫个什么东西才好。扭头一瞅,这夹道里正有十几块不知哪一年便弃在这里的旧砖头。她招手道:“下来,下来。”
她抓了柔敏行伸出的手,扶她跳了下来。
“垫砖头。”她对柔敏行说。
柔敏行捡较完整的砖头递给丁燕语,丁燕语铺在条凳上。用了六块砖铺了两排三层,伸手道:“可以了。”
她重新扶柔敏行站在了条凳上,柔敏行踩在砖头上、踮起脚,这下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了。
只见里面亮着灯,黄麒麟、郭显声两人光着膀子,靠北墙坐在稻草上正在看书。
郭显声现在也喜欢上了看书——在这种条件下,看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成了最大的享受。
看到郭显声头发篷乱、胡子拉碴,身上还沾着稻草,柔敏行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趴在小窗上叫了一声:“显声!”
哽咽的再说不出话来。
郭显声闻声抬头一望,站了起来,叫了一声:“敏行!”
他有些惊讶,但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柔敏行哽咽地道:“你还好吗?”
黄麒麟也微笑着站了起来。
郭显声说:“有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子,到时间就放出来了!”
“你为了我,被关到了这里面,我心里很难过......”
“说那话干什么,我也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郭显声有些焦躁。
他一摆手:“你站那么高干什么,下去吧!我好着呢!我们两个大男人这点罪算什么!”
柔敏行这才发觉他们两人都是袒胸露体的,只穿着短裤。不禁脸一红。
“那我明天找区长,让他开条子,我来看你好不好?”
“不用!”郭显声态度生硬:“找区长干什么?让人说那些闲话!”
柔敏行不知道郭显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怕别人说闲话吗?
黄麒麟见郭显声在柔敏行跟前态度不好,便笑着说:“敏行,你是在什么上面站着?梯子?”
“没有,”柔敏行说:“在条凳上垫了砖。”
“那小心一点儿。”
“嗯。”柔敏行抹了抹眼泪。她说:“我换燕语和你说话。”
说完,又看了郭显声一眼。
黄麒麟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两个人啊!
过了一会儿,丁燕语在小窗上露出头来。
丁燕语比柔敏行能高一点儿,站在砖块上面踮起脚能将里面看得完完全全。
她见两人的形象,鼻子忍不住一酸。特别是黄麒麟,头发、胡子不说了,他皮肤白一些,胸上沾着稻草,身上被跳蚤和蚊子咬得红色的星星点点看着特别明显。
丁燕语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看两人手里都提着书,露出一个微笑:“两个野人在学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