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的姑姑家住在法租界拉厄尔路,是一幛二层小洋楼。
进了门,李存璋把皮箱交给了女佣,说道:“家美,小曼就交给你了,我要去洋行了。”
罗家美嗔道:“看把你忙得,好象离了你洋行就不运转似了。”
又一挥手:“去吧去吧,小曼有我就行了,要你一个大男人干什么!”
李存璋匆匆出了门。做买办这一行,薪水都是个表面,主要来钱的地方在每笔贸易后的佣金,及暗里看不见的一些好处。虽然来钱快,但这个家全靠他一个人养活,所以他也不敢懈怠。
罗家美吩咐女佣:“将箱子放到二楼南边那个房间,完了再磨些咖啡。”
女佣吃力地双手提着皮箱往楼上走去。
一楼是客厅。罗家美给罗曼介绍道:“紧挨客厅这间是饭厅。但是如果没客人,常常图宽敞,是坐在客厅吃的。”
又一指:“紧挨着餐厅的是厨房,再过去是水房。南边两间房,一间是女佣的住房,一间是放些杂物,也是车夫的临时休息处。”
又解释道:“咱们家包有黄包车,你以后要到什么地方去就让车夫拉了你,很方便的。”
罗曼点了点头。跟着姑姑上了楼。
上了楼,罗家美指着第一间门朝西开的的房间说:“这是我和你姑父的卧室。”
往里走说道:“这间是你姑父的书房,其实他哪里有时间看书,多是你表弟占用着。”
一指对面里面那间:“这是你表弟的卧室。”
带罗曼走进了另一间:“这是你的卧房,这两天专门为你布置了一下,你看一下喜欢不?”
罗曼走了进来。见房间里几件枣红色的家俱泛着暗光,样子很是古朴。床是新式的床,也是新换得床,挂着纱缦;梳妆台也是新的,上面还摆放着罗家美为罗曼买的胭脂水粉梳子之类。窗子挺大,光线很好,窗帘也是新换的。
对床和梳妆台罗曼是满意的,对那几件笨重的家俱她不喜欢。她想,这就可以了,毕竟不是自己家,不能要求全都按着自己心意来。
罗家美盯着罗曼的脸,罗曼回过头来笑着说:“姑姑,很好呢!谢谢你了!”
罗家美放下了心来,笑着说:“谢什么呢,在姑姑面前不用这样。这几件家俱其实是你姑父早先花大价买回来的香樟木古旧家俱,样子有点古朴些,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
又道:“我和你姑父又不招房客,所以上面也没有做亭子间,而是将上面做了个小花园,摆了圆桌椅子,你姑父常说我是坐不住的性子,可我有时候务弄那些花草,可以在上面呆半天呢。”
她微笑着说:“走吧,下去和姑姑喝喝咖啡解解旅途之乏。”
.
沈醉对周迅予实行的“内奸计”很有效果。隔三岔五就收到周迅予老婆罗华的情报信。别看这个家庭妇女识得字不多,但照着抄写还是足够用了。周迅予本身就不是那爱写写画画的人,他那些书信和文字多与情报有关。有四川军阀方面给他写的信,向他布置任务要打探哪方面的情报;也有他整理汇总的一些情报。
沈醉细细地看了这些复抄的文字,里面的好些重要情报在周迅予交到组里的情报里根本没有见到过。沈醉心想,你这是吃了锅里的饭,还惦记着外面的菜,可就别怪我这次出手不留情了。
在给周迅予的老婆送去第一个月的六十元的津贴后,那女人感激不尽。每天送完孩子上学后,坐在家里抄写信件、文字类成了最大的乐趣,抄写的也更认真工整了,连菜都忘了去买。
不要紧。她想,现在手里宽范了,那死鬼又不着家,放学接了囡囡,我们娘儿俩也到外面下下馆子。
.
黄麒麟和郭显声已经在禁闭室呆了一个多月了。禁闭室里与区部饭堂水房隔墙,通风又不好。在这七八月份最热的季节里,这一个多月真不好受。
沈醉送来的东西中,剪刀刮胡刀之类的东西是严禁的,两人的头发理不了,胡子刮不了,脸上都胡子拉碴的。每天三顿饭是饭堂剩的饭。饭虽是剩的,倒也干净卫生,但到这小房间里呆着又不活动,一周以后两人的饭量就下降了、吃不动了。
这倒没有什么,最难受的就是这环境,两人身上都出了潮痱子,稻草里也有跳蚤,两人只得只穿了短裤在里面。还有到了晚上,这蚊子就开始“嗡嗡嗡嗡”地从小窗铁栅栏处进来,盘旋、觅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用郭显声的话来说——他妈的这还不如坐监狱呢!监狱那房间还比这里大,每天还有一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这地方他妈的小窗里就看见一堵墙,每天就两次上厕所的机会,每次也就十来分钟。还让人送什么换洗衣服,这每天穿个短裤身上都起热痱子呢!
这虽说是气话,倒也是实话。监狱是专门关人的地方,便设有专门放风的地方、冲凉的地方。这禁闭室是临时关人的地方,谁还给你再辟一块放风场地啊?所以啊,还真比监狱要受罪得多。
黄麒麟说,诶,送来的衣物还是有用的,晚上盖了全身蒙了头,还能睡一觉,要不然蚊子能将咱们抬了。
.
虽然吴乃宪严令了几个知情人,郭显声、黄麒麟二人关禁闭的事情严禁外传。但都到一个区部,张.宏志挨打受重伤的事情已经在区部传了出去,电报室的这些女孩子们最是好奇,几经打听,最后从饭堂大师傅那里得知了已经抓到了两个凶手、并关进了禁闭室的事情。
丁燕语和柔敏行自然也就知道了。有郭显声必是无疑了,另一个两人都猜到了是黄麒麟。
去饭堂的时候,两人端着碗,望着树荫下椅子上坐着的那个特务,原先只当是他乘凉,也没好奇他怎么这一段这么偏爱到树下乘凉。现在才明白他是在看守禁闭室。
吃饭的时候,柔敏行手拿着筷子,低着头,两行眼泪扑簌簌流个不停。
丁燕语挨近她,低声说:“哭什么呀,米饭一会儿就成了咸水泡饭了!”
柔敏行心想黄麒麟也在里面关着,你到这会儿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小声说:“他为了我被关在里面受罪,就隔着几步远却不能见上,我心里能不难过吗!”
丁燕语悄声说:“那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还是想办法见见他们是正主意。”
“有人看守着,门又是铁门,哪能见上说一句话啊?”
“它还没有个窗户?看守还不有个打盹的时候?”丁燕语狡黠地一笑:“只要留意,总能找到机会的。”
这天中午,丁燕语从电报室出来,到楼上宿舍去取个东西。一瞥院子,见树下空有椅子却无人,便过去到禁闭室前踅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