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黄麒麟骑了“黑赤兔”赶往外滩。已进入秋季,骑得快一些,还感觉有些微寒。
天现在也黑得早了,虽然只是七点多,路灯都已经亮了。
到了外滩那位法国将军的雕像前,黄麒麟撑好了车子。他掏出了怀表斜着身子,对着不远处路灯的灯光看了一下,七点五十分。
黄麒麟走到粗大铁链带水泥柱组成的护栏前,眺望着黄埔江上的点点星光。
过不了一会儿,听得有人力车的声音,回过了头来。只见一辆黄包车从东边向这边过来,车上坐了两个女子。虽看不甚清,但黄麒麟猜是丁燕语和柔敏行两人。
黄麒麟忙迎了上去。黄包车到近前一看,果然是她们二人。黄麒麟抢先付了车费。
柔敏行和丁燕语从黄包车上走了下来。
柔敏行脸上带着微笑。她很高兴,终于有机会回报丁燕语一次,陪她晚上出来了。如果晚上显声也能来那就是最好了。丁燕语则看着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黄麒麟笑着说:“柔敏行,你老说我和显声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我看你们俩才是。”
柔敏行本来想说,我们俩同你和显声不一样,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关系。一想说这样的话倒把关系说淡了。
她看着四周的景色,笑着说:“外滩晚上的景色最美了,又静谧,到了这里一天的紧张和劳累都不见了。好了,我要去欣赏风景了,你们两个好好聊吧。”
说完,她便向江边小跑去了。
剩下了黄麒麟和丁燕语两人。
黄麒麟看着丁燕语,微笑道:“怎么,最近碰到了什么事情?心情不好。”
丁燕语抬起头来:“我问你,为什么要送我一把扇子?”
这话将黄麒麟倒问住了。他道:“怎么,送你礼物错了吗?如果你生气,那我收回来好了。”
丁燕语忙解释道:“不是。为什么郭显声送敏行手提包,而你却要送我扇子?”
黄麒麟道:“买礼物哪有买重样的,已经买了手提袋,就另买了扇子啊?”
丁燕语倒不解了:“手提包是郭显声买的,他也不是送我的啊?再说,再说——”
黄麒麟微笑道:“再说甚么?”
丁燕语抬起头,盯着黄麒麟的眼睛:“再说扇子就是‘散子’,是要分手的意思!”
“分手?分什么手?”黄麒麟奇怪。心想,又和你不是恋人的关系,谈何分手?
他笑道:“丁燕语你是活泼大方的,怎么也这么多的小心眼?就是买给你的一个礼物,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黄麒麟语带双关。
“真的?”丁燕语脸上露出了笑容,睁大了双眼:“那我就不小心眼,不多想了?”
“嗯。”黄麒麟点点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丁燕语笑着说:“我不会多心眼,我们会是永远?”
遇到这样可爱又执着的女孩子,黄麒麟又能怎样呢,又能怎样心硬呢。
他笑着说:“走吧,散会儿步吧。”
“好啊!”丁燕语调皮地跳过来,将手挽进了黄麒麟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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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在栏杆上望着江水的柔敏行转过了身来,望着丁燕语紧依黄麒麟身边亲昵的背影,嘴角不由扬起了一抹淡淡地笑。在心中祝福着丁燕语。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来,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映着月光、星光麟麟的江面。
自己幸福吗?她不知道。她发现郭显声对她的感情已不如昔日那么痴热了。以前每次见面,他总是对自己嘘寒问暖,围绕的话题全是关于自己的。虽然那些夸赞的话语有些笨拙和夸张,但这说明了这个有些粗糙的男子爱自己爱得深、爱得痴情。而现在每次见面,郭显声则会大谈特谈他如果以后有了钱,他要在上海买什么样的房子,穿什么样的衣服,置什么样的家俱;如果他做了官,他要过怎么样的生活。要么就愤愤不平地说他现在拼命努力,却没有人赏识。
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柔敏行就觉得这个自己最爱的男子就变得有此陌生了。柔敏行又想,可自己原先喜欢他的不就是这种敢出头担当、有追求的性格吗?追求金钱与官位是不是也算有追求呢?其实自己的要求很低的,只要能跟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生两个小孩子,衣食不缺就行了。
快九点半了。黄麒麟不打紧,柔、丁二人该回区部了。
黄麒麟骑车子去叫了一辆黄包车过来,提前支付了车费。
带着人力车夫过来,他招呼二人道:“快过来,小心回去迟了挨处罚!”
柔敏行上了黄包车,丁燕语却叫了起来:“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黄麒麟问道:“喜欢什么啊?”
“我最喜欢坐自行车了。”
“不会吧?”黄麒麟叫道:“黄包车这两天车夫铺了软垫,而且也有篷子,坐着多舒服啊!自行车四面敞风的。”
“兜风啊,就是要敞风啊!”丁燕语笑着说:“要是图暖和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就好了。”
“你这歪道理最多!”黄麒麟想丁燕语就是这活泼的性子,可能真的喜欢坐自行车呢。他道:“那走吧,小心回去迟了。”
黄麒麟轻蹬了两下骑上了,丁燕语轻盈地跳了上车子。
夜风习习,带着潮湿的凉意。路灯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在马路上。秋夜里,街上少有散步的行人。
丁燕语伸出了双手,搂住了黄麒麟的腰,靠紧了他。黄麒麟心中好笑,心想你又想兜风,又怕冷。
丁燕语将头靠在了黄麒麟的背上,轻轻地不易察觉地用脸颊摩挲着。少女一颗炽热的心、真挚的感情传了过来。黄麒麟的心“嘭嘭”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在胸腔里产生共鸣,通过后背被丁燕语清晰地接受到了。
丁燕语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她陶醉在这令人迷醉的感觉里,觉得自己此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车子与黄包车或前或后,不紧不慢地骑行着。
黄麒麟咬着下唇,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他心想,以后要少和丁燕语见面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回避丁燕语呢?难道自己真的不喜欢她吗?不是的。如果除去织云,在柔敏行等他见过认识的女孩子中选,自己应该是喜欢丁燕语这种爽直、可爱的女孩子。
他又问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不愿接受这份感情呢?
他还是不死心——他还是放不下一个人。
丁燕语扬起了头来,笑问道:“麒麟,你骑车子脚撑地可以起动吗?”
黄麒麟道:“那有什么难的。”
“带个人呢?比如说我。”
“沈醉我都可以做到,何况是你。”
丁燕语调皮地拍拍黄麒麟的背:“那好,你停一下。”
黄麒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捏闸脚蹬地停了下来。
丁燕语跳下了车子。她重新上车。她左脚踩着脚踏杆,双手扶住了黄麒麟的肩膀,然后双脚站立在了后座上。
“你想干什么?想飞上天啊?”黄麒麟开玩笑道。
“是啊,麒麟,”丁燕语等笑着叫道:“你怎么猜到的?我就是想飞啊。”
她轻拍了一下黄麒麟的肩膀:“好了,起飞吧!”
黄麒麟被逗笑了,嘱咐道:“那你抓紧、站好,注意安全啊!调皮!”
“嗯。”
黄麒麟蹬动了车子。丁燕语双手扶着黄麒麟的双肩,闭上了眼睛,感觉身子在半空,轻风过耳的滋味。
“麒麟,我真的在飞呢!”丁燕语闭着眼睛,惊喜地轻声叫道。又道:“麒麟,你骑快一点儿。”
黄麒麟蹬快了些。好在夜里街上无人,黄麒麟不用捏闸,可以平稳地直行。
丁燕语感受着御风而行、耳边风响的感觉。她睁开了眼睛,却松开了双手,伸了出去。她惊喜地叫道:“麒麟,我真的在飞呢!”
车子超过了黄包车,丁燕语回过了头叫道:“敏行,看我在飞呢!”
马路上回响着丁燕语银铃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