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恐怕不行啊!这次是个富家少爷请我们去,不由我们做主的。”
瓦连京还不行:“陈先生,求求你了,帮帮忙,难道他不需要一个背行李的仆人吗?”
沈醉想,这洋人混到这份儿上了也是窝囊。他说:“好吧,我给那个朋友打个电话问一下。”
他说着挂了电话。
黄麒麟坐在一边,笑道:“真忙啊!”
沈醉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麒麟,你看这个瓦连京,同咱们年纪差不多一般大,却沦落到什么样的地步。所以说,人啊,不管用什么手段、走正道还是斜道,只有混得有钱有势别人才能看得起,否则就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黄麒麟一听,心想又来了。难道为了有钱有势就非要不择手段吗?走正路难道就不能出人头地吗?
沈醉又拿起话筒,拨通了冯少爷家里的电话。电话是冯家的仆人接的,过了一会儿叫来了冯少爷。
沈醉道:“喂,是乾元吗?我是陈仓,你说到苏杭游玩的事儿,现在有个洋人也想跟咱们一块儿去。”
那边冯少爷的声音有些犹豫:“洋人?这不大好吧?要弄得咱们拘束。”
沈醉笑道:“没什么,是一个落魄的白俄青年,咱们只当他是仆从。乾元你想想,吃什么大菜、坐画舫,都比不上后面跟一个洋人当仆从威风、有面子啊!你说是不是?”
那边的冯少爷一下来了兴趣:“你说得对,这是个好主意,把他叫上,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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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刘织云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各样情绪,百味陈杂,不知是喜、是忧、激动或不安。
从开着的东窗无意中望向外边,只见一轮下弦月挂在天空,至少也是凌晨两点了。
是什么使织云夜不能寐?是因为回家的事情。
其实想家的念头常出现在织云的脑海里,既便不想,也无时无刻不淡淡地萦绕在她的心底。特别是在先前。
那时,她怀疑麒麟已回到了家乡。只是认识到了自己所从事的特殊工作,是一个多么崇高的事业。从最初认识的老周、秦大哥,到后面认识的一些特科同志,为了工作常年不回家不消说了,时刻执行着或艰巨或危险的工作,所以织云也用一个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用紧张、忙碌的工作来取代这种思乡之情。
在老周刚离开的期间,刘织云也通过秦春雨向特科请示,想探亲回家。因那时正有任务需要刘织云去配合,所以特科总务科批示,转达下来,希望刘织云同志能先以工作为主,待过上一段时间再提出回乡探亲之事。
但共.产党员也是人,不要以为他们就是铁板一块。
爹娘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弟弟应该是又长高了。最主要的是,爹娘一定常常担心牵挂自己。
在碰见了在街上吹笛卖艺的黄麒麟后,织云若出门到街上,便会打听哪里有在街上卖艺的艺人,然后就要想办法赶过去;哪一次因时间紧不能赶去,心里便失落落的,总觉得这一次麒麟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她又一次给组织上提出了想回家探亲的请求。这次组织上同意了。但总务科的领导鉴于刘织云的情况,担心她回到家后会被父母阻留,所以安排秦春雨以刘织云未婚夫的身份陪她回家,并特批秦春雨从理发店的赢利中支出二百元做为他和刘织云回家乡的经费。
组织上批准了。可麒麟还在上海流浪,我怎么能忍心舍弃他。又一想,我并没有舍弃他,我会很快回来的。
刘织云知道组织上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如果自己一个人回去,很可能自己就会被爹娘留在了家里。就是想跑也会没有路费的。
带秦大哥以未婚夫的身份回家,麒麟家里知道了怎么办?他们肯定会知道的。
刘织云翻了一个身,还是睡不着。她索性坐了起来,盘腿望着窗外天上的弯月。后夜的微风中带着潮气的凉意,让身体燠热的刘织云感觉很舒服。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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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少爷、沈醉、黄麒麟、瓦连京还有冯少爷带的一个家人,他们一行五人坐火车来到了杭州。
沈醉在介绍黄麒麟时,对冯少爷说是自己的同事,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黄麒麟一听,这沈醉,非要把“有钱人家”这几个字郑重说出,仿佛这样一说就很有面子似的。
黄麒麟觉得现在听到少爷这两个字还有些不习惯了。
火车票是冯少爷让下人买的,黄麒麟买了自己的。
冯少爷原本是要带两个下人的,一个是专门提行李皮箱的,另一个是专门拿扇子、递饮料,随时听候使唤的。听沈醉说了瓦连京的事儿,便决定只带一个下人了——不让这个洋人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怎么能显出我阔少爷的派头?
于是瓦连京便手提着一个皮箱,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包袱是沈醉的换洗衣物,他也是毫不客气的。
瓦连京是不在意这些的,提着皮箱跟在后面看得出来心情还是很高兴的。
黄麒麟身穿一身白裯衣衫,斜背了一个包袱。里面是自己的一身衣物。
到上海还罢了,他们这一行到了杭州就引人注目了。冯少爷还要故意走在前面,在人多的地方,还要有意回头大声吩咐瓦连京“人多注意点儿,别磕坏了皮箱。”
先找了旅馆。盥洗了“风尘”。也都不饿,喝了些茶,吃了些点心。商量了先去吴山城隍庙游玩。
杭州城隍庙于别地不同。别地的城隍庙大多坐落于闹市之中,而城隍庙里外则更是“闹中之闹”,更象是一个常年有集的场所。使人们一提起城隍庙,便会想到各样的日用品摊点和吃食摊点。
杭州的城隍庙却在吴山之上,所以杭州人又将吴山称为城隍山。
杭州城隍庙中供的是周新的塑像。周新为明永乐年间人氏,曾任浙江按察使。他以为官清廉、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于朝野。被称为“冷面寒铁”。后因奸臣陷害被永乐帝处死。临死前大呼“生为直臣,死为直鬼”。
周新含冤处被死,民间百姓愤愤不平。永乐帝后来也知自己错杀了贤臣,但皇帝哪能认错。又为安抚百姓,便想了一个好主意。说自己梦见了天神,天神告诉他,周新本为天罡星,因永乐帝为真命天子,故上天派天罡星下凡辅佐于他。定于永乐十一年回天庭复命。但若要将周新凡躯损毁、真身归天,这件事却无人愿做。既使是雷公电母常做“天谴”之事的二神,也怕会积“阴骘”。只有永乐帝凡界与周新为君臣,天界为“天之子”,使他毁损周新肉身方才无碍。并借奸臣之手加以陷害,顺便以减奸臣的阳寿。在那段时间,天神蒙敝了永乐帝的心智,使他做出了听信谗言、杀害周新之举。现周新已上天复命,并领新命为杭州城隍庙神,永享“香奉”。
永乐帝将自己的这段梦告之朝野,并说“朕得此梦,心下释然。”
这一招不仅平息了平怨,也将他由一个藩王谋叛建文帝夺权的谋逆,巧妙地借这个“梦”,将自己定成了真命天子。真是一石二鸟之梦。
永乐帝遂下命在杭州吴山为周新修建城隍庙。百姓感周新清廉、刚正之德,数百年间善男信女参拜不绝,香火不断。
游览着城隍庙,看着墙壁上石刻“天梦周新”之文,再看周新肃面冷目的塑像。黄麒麟想,这不知是永乐帝朱棣的哪个谋臣想到的计策,竟如此巧妙。虽是忠臣含冤,还被认为是“死得其所”。令人心感慨。
又一想,公理自在人间。这周新城隍庙与此间不远的岳王庙遥遥相对,两人一文一武,一明一宋,身世又何其相似。但终得千古留芳名,为后人所敬仰。而纪纲、秦桧、万俟咼之辈,终得千古骂名,跪于廊下,千古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