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现在也搬回了组里,住在办公室。好同他的“公子”“少爷”朋友联系,以及及时能收到新发展的学生线人的情报。
他和黄麒麟每天早上轮流骑车带着对方去俱乐部。今天你驮我,明天就该我驮你了。如此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今天,黄麒麟骑着“黑赤兔”,带着沈醉往俱乐部去。
沈醉坐在车后问:“麒麟,你驮着我累不累?”
黄麒麟说:“不觉得啊!光是到了前面的郊区路就有些不好骑罢了。”
他又笑问道:“怎么,最近胖了吗?”
沈醉笑道:“没称过,应该没胖,整天忙忙碌碌,没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哪会胖啊!”
黄麒麟道:“那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醉说:“咱俩你带我、我带你,我又想起了你刚来时的情景,你跟着我一起跑通讯,就是这个样子。”
黄麒麟感慨地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沈醉说:“那时我骑车带你感觉很轻松,还是姐夫的旧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骑得‘黑赤兔’,带着你到俱乐部,一路下来竟有些累。”
他又道:“你又说不累,这是什么原因?”
黄麒麟笑道:“我可也没胖啊!”
黄麒麟又笑着说:“虽然你一天忙忙碌碌的,但你这一段时间不是坐黄包车就是开小汽车,少锻炼了吧?”
沈醉点了点头:“可能是这样吧。”
他扭过头来一指北面不远处的一片松林子:“上回大雪夜王亚樵从赵主教路逃脱,咱们的人顺雪地上的脚印就追到了这一块儿,结果追到那小松林里一株树下那脚印就消失了,再也找不见人了。真是高手啊!”
黄麒麟扭头向右边望去,说:“咱们应该训练几条警犬。我在杭州特训班上学时,有留学德国的教官回来讲,那里的秘密警察现在已把警犬当成了一分子,它的鼻子比人要灵敏400多倍,有些看不见的线索,通过它的鼻子都能找出来!”
沈醉哈哈笑道:“犬就犬嘛,还警犬,难不成还给它发一身警服——”
他突然停住了笑,一拍黄麒麟的背:“麒麟,你看那边土坡上。”
黄麒麟扭头看了一眼。这一块儿路不太好,他看了一眼又扭回了头,并没有看清什么。
“停!”沈醉拍了一下黄麒麟的背,跳了下去。并拽出了手枪。
黄麒麟捏闸、脚撑地,扭头问道:“怎么啦?”
沈醉一指:“山坡上有具棺材,看见了吗?”
黄麒麟扭头看了看,说:“看见了,怎么啦?”
沈醉说:“我刚才看见那棺材里好象冒出个人头,又缩了回去。”
黄麒麟道:“大清早的讲鬼故事,这要是大半夜的,胆小的还不被你吓死了!”
“哎呀,真的。”沈醉叫起来:“不是我眼花了。走,咱们看一下。”
黄麒麟也起了好奇心:“真的看见有个人头?”
“真的!骗你干什么!”
“那好,去看看。”
黄麒麟在路边撑好了车子,也拽出了盒子枪,和沈醉两人警惕地向那边山坡摸去。
这山坡其实是个乱葬岗,就是上次王亚樵风雪夜躲过棺材里的那个乱葬岗。
两人悄悄上了土坡,那具棺材便在乱草丛中。两人离它几步远站定。
沈醉持枪对着棺材叫道:“什么人?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只听得棺材里传来一个异样的腔调:“别,别开枪,我出来啦!”
棺材的前面本来留了一尺长的空隙,这时又开大了许多,里面坐起了一个金黄带卷头发的白人青年。
黄麒麟和沈醉两人有些诧异地互相看了一眼。感觉真有点儿白天活见鬼了。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里?”沈醉见是个洋人,说话不自觉地客气了一些,枪口也放低了。
那白人青年双手一撑棺材帮,站了起来。走出来,穿上了鞋子。
他转过身来,一摊双手:“这是我的家,我早上不过是想睡一会儿懒觉,却被你们打扰了。你们虽然是警察,可是我又没有犯法,你们没有这样的权力。”
沈醉又看了黄麒麟一眼,心想,他看咱们有枪,把咱们当成便衣警察了。
黄麒麟看那白人青年只穿了件旧衬衣、短裤,身上并没有枪。便把枪收了回去。沈醉也收了枪。
黄麒麟问:“这是乱葬岗啊,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那白人青年扬扬眉、一耸肩,在棺材帮上坐了下来,脸上带着狡黠的笑:“你们如果愿意听我的故事,我也愿意讲给你们听,当然如果能给我一枚‘大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黄麒麟心中好笑,心想,可以啊,“袁大头”都知道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走过去,递给了他。
那白人青年接过大洋,两个指头捏了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搁在耳边听了听,这才满意地将它装进了衬衣口袋。
这回连沈醉都忍不住笑了。
那白人青年虽然说话洋味很重,但中国话还算是很流利的。他名叫瓦连京.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是白俄人,随父亲来上海已多年。他原本在一家酒吧当侍者,因为他酗酒、有时还偷喝酒吧的酒,被经理发现开除了。去年他父亲去世了,因为没有钱买墓地,只好葬在了这乱葬岗。他虽然找到了在一家咖啡馆当侍者的工作,但是薪水微薄,如果租了房子再交了水电费,便剩不了多少钱。他想起了有几次他来看望父亲,乱葬岗上有一具被刨出的棺木还很新。(估计里面的尸体被人刨出来配阴婚了,所以棺材还是较新的。)他试着在里面睡了几晚,觉得还挺好,便在这里安家了。
瓦连京说完,将棺材盖又掀大了一些,让黄麒麟和沈醉两人看他的“小家”。
两人弯腰往里一望,只见里面底下垫了一层毡,毡上铺了一条破旧布单,还有一条带洞的旧毛毯,应该是瓦连京盖的吧。再一看,枕头这边整齐地叠着一套西装,另一边放着一个咖啡壶。
黄麒麟直起腰,问道:“那要下雨了怎么办?”
瓦连京一指:“我脚下还有一块大油布,下雨了便将它盖在外面,一滴水也不会进来。”
沈醉一指咖啡壶笑道:“还有这个?”
瓦连京叫了起来:“噢,那两件是我的宝贝。”
他说道:“那套西装是我工作和上街时要穿的,现在酒喝得少了,但咖啡是每天必需喝的。”
他回身一指那边林子:“那边有水,我在那边有一个小灶,如果你们时间允许的话,我愿意请你们喝一杯咖啡。”
沈醉说道:“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他笑着对黄麒麟说:“咱们走吧。”
黄麒麟点了点头。心里既对这白俄青年深表同情,又觉得他身为一个年轻力壮的年青人,如果肯努力上进不应该会过成这样子。
他随沈醉往坡下走去。
沈醉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又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