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垃圾堆旁,他将那个馒头从背后拿出来给何、姚二人看。何守鼎年纪最小,忙跑过来叫道:“九哥,让我先咬一口!”
他接过王亚樵递过来的馒头张口就咬,却差点没把牙崩了。何守鼎叫道:“九哥,这馒头冻得跟铁疙瘩一样,干看不能吃啊!”
是啊,身上连一根火柴都没有,怎么能烧温吃呢?
王亚樵一阵心酸,接过来说:“别急,九哥有办法,咱们先再翻一翻,找点儿垫一垫再说!”
到晚上回到破庙里。
三人紧挤在一起,何守鼎说:“九哥,我想家,我想回家......”
姚立堂说:“怎么回家啊?现在孙万乘在通缉我们,回去是寻死。要回去也得等避过了这段风头再说!”
何守鼎竟然抽泣了起来。
王亚樵翻身坐了起来,责骂道:“没出息,守鼎你死都不怕,都快二十了,怎么受这点儿罪就哭起来了!”
何守鼎也翻身坐了起来:“九哥,我是死也不怕,可这挨冻挨饿的日子比死还难受啊!”
王亚樵心中酸楚,不再责备他,而是笑着说:“我给你们看样好东西,是今天的战利品,你们忘了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白馒头递过去:“守鼎、立堂,你们两个分了它!”
借着外面的月光何守鼎一看,是白天那个大馒头。他接过来,那馒头经过王亚樵一天体温的烘烤,已然温热。
何守鼎咬了一口,不禁两行泪“扑漱漱”流了下来。他将馒头又递给了余立堂。
王亚樵忍了心中的酸楚,笑着问道:“守鼎,好不好吃?”
何守鼎嚼着嘴里的馒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王亚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只要你跟着九哥干,九哥保证你以后天天有白面馒头吃!”
何守鼎咽下了嘴里的馒头,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真的!”王亚樵点了点头:“九哥啥时候说话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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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王亚樵当时心里憋了一口气,按他最初的想法是等避过了这段风头回家乡重招人马,重整旗鼓、重新再来的。
当夜他带了两个兄弟出了门,路过郊外一户人家门前,见檐下柴垛上放着一把斧头忘了收回去。王亚樵暗叫一声“天助我也”,过去拿了别在了后腰间。
在南市街上,王亚樵两边睃巡。
路过南市一家钱庄,见里面没人,有一个管帐的正坐在栅栏后“噼呖叭啦”打算盘。王亚樵径带二人进去。管帐的猛抬头看进来三个衣衫褴褛之人,还张着嘴发愣没反应过来,王亚樵已掣出斧头,三两下砍坏了栅栏柜旁的门锁,进到了里面......
顺利抢到了一布袋大洋。王亚樵有心眼,没有往郊外跑,带两人窜进了法租界。先各人买了新衣裳,又到浴池美美地泡了两个多小时的澡。
三人焕然一新。又买了个小皮箱,提着一小皮箱钱来到一家酒楼,要了包间、点了好菜。
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精美的菜肴,再加上跑了路、泡了澡肚子早就饿得叫唤。这一顿三人的吃相有些不雅也就可以想见。
终于吃得舍得抬头说话。何守鼎揉着肚皮说:“九哥,这顿饭吃得,感觉今晚象做梦一样!”
王亚樵这时也悠闲地呷了一口茶,说:“兄弟,九哥没骗你吧!有钱人黑心得的钱,多得存进钱庄里生崽子,穷人呢?我们在南市人力市场上见过!所以呢抢他们的钱我心安理得!等咱们以后再有钱了,还要想办法帮穷人!”
何守鼎笑着说:“九哥,你没骗我!这比白面馒头还要好许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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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界的那家钱庄遭抢后立刻报了警。可惜那三人篷头垢面的天然化了妆,面对问询的探长、警察,那管帐先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特征。
王亚樵带何、姚二人包了旅馆住下,王亚樵每日出去积极打听来沪安徽同乡的消息。这期间,郑益庵等几个好友也因为在家乡混不下去了,先后来到了上海。他们来上海只比王亚樵三人当初逃来炕上强到席上,身上也是没有几文钱。
王亚樵联系到他们几个,安排他们在旅馆住下,供他们吃喝。几人本来就义气相投,也跟他不客气。也以为王亚樵到上海发了财。见他每日只陪着他们,也不见做什么生意,心里就奇了怪了。就问王亚樵。
王亚樵是个直爽人,不象有的人只提自己吃酒席过五关之事,不提自己喝米汤走麦城之事,就把自己初逃来上海的儿狼狈情形学说了一遍。
这几人诧异。
王亚樵一笑,喝酒,你们想知道我是怎样发家的吗?明天带上家伙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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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亚樵带了郑益庵、何守鼎等八人来到了安徽会馆。郑益庵几人刚来上海时,也是在这里碰了钉子,不知道王亚樵带他们到这里干什么。
王亚樵对几人说,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去会见余诚格那老狗,你们见不对就进来给我帮忙。
这才叫信得过弟兄们,不是说我先跟你们商量一下,看你们愿意不愿意给我帮忙,而是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给我帮忙的。
王亚樵进了大厅,指名道姓要见余诚格。
余诚格正在楼上木栏边悠然地品着茶,欣赏笼内画眉鸣叫。听得王亚樵要见他,知道这厮二次回来没安什么好意。忙叫报信的召护馆的全到前厅集合。
待手下人报人已集齐,这余诚格才施施然大咧咧地下了楼。
大厅内那十几个打手站在那里,王亚樵身材不高,站在他们几步远面对面而立,丝毫不惧,面上带着那种淡淡的笑。
余诚格一看只有王亚樵一人,还以为他是来求饶告借而来,上来就是冷言讥语。王亚樵今天就是专门来找事儿来了,又话不投机,说不得两句王亚樵就骂上了。
那余诚格哪吃过这亏,老脸一拉、手一挥:“上,都给我上,往死里打!”
王亚樵不待余诚格话落,早已从腰间擎出斧头,那些打手们一涌而上,就同王亚樵砍、打在一起。王亚樵砍伤了两个人,但对方人多,身上也早挨了几记重棒,骨头都疼,只是顾不了那许多。
何守鼎在外面一看,叫道:“九哥已跟他们打起来了,咱们快帮忙啊!”
郑益庵发一声喊,这些人提着家伙就冲进了厅里,开始了一场混战。
余诚格这边虽然打手多,但禁不住这些拼命三郎、还有枪林弹雨出来的,不多时便被打得哭爹喊娘,断腿断胳膊的躺在地上喊叫,受轻伤的转身就逃。
那余诚格养尊处优惯了,哪见过这阵仗,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这会儿醒过神来却想逃。
王亚樵这会儿也缓过了一口气,扭头一瞅余诚格想逃,三两步追过去,抓住他的后脖领就将他揪将了过来。
王亚樵抬脚挑起一条条凳,将余诚格按在上面、用脚踩了,手里还提着大斧头:“余主管,还让不让我们住?”
余诚格浑身哆嗦,话都说不混全:“让让......”
王亚樵冷笑一声:“现在让不让不是你说了算的事!”
他一拉余诚格的细辫子道:“满清已垮台多年了,你还留着这玩意儿干啥?还做个念想?”
王亚樵手起斧削,那根辫子便被割断了,王亚樵厌恶地将这根辫子扔到了地上。
余诚格只觉头发散垂,拂到了面上,一扭头看见自己的辫子被扔到了地上,他如同失了魂魄似的双手捂住空荡荡的后脑勺,恰似打碎了珍藏的和氏壁一样难过的号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王亚樵让余诚格交出了全部钥匙和帐本及财产,又让他详细说明了会馆的收入和开支,给他发了盘缠,让他回老家养老去了。
接下来王亚樵让郑益庵等人出门去广而告之,只要是皖籍人氏,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要来上海了遇着困难,都可来安徽会馆寻求帮助。
姚立堂是跟王亚樵经过患难的,好心劝他:九哥,咱们好不容易打下来这个地盘,可不能这么散漫钱财,不要忘了咱们难时一文难得的困境!
王亚樵哈哈一笑:兄弟,千金散尽还复来,想要做大事这样小家子气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