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施一辰和肖雨来了,他们知道陈浩然明天要回东北,特意赶来送行。在绑架案中,肖雨的手和身上受了点轻伤,目前已经都好了,一个月前的那场惊吓,在她心中已经渐渐平复,只是有时候想起陈浩苏和凌紫薇,心里还是有些伤感。
现在苏晓晴的身子也越来越沉,行动越加不方便,一般的事情陈浩然就不劳动她。把施一辰和肖雨让进来,陈浩然忙着给两个人倒水沏茶,可是茶杯里一点开水也没有。这几天一直忙着陈浩苏的事,心不在焉,连开水也都忘了烧。
陈浩然摇头苦笑:“我这里现在是一团糟,真对不住二位,连个开水你们也喝不上了。”
苏晓晴拿起水壶要去烧水,肖雨拦住她,接过水壶把水烧上,然后拉着苏晓晴在一边坐下。
肖雨问苏晓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苏晓晴苦笑道:“我都成这样子了,还说结什么婚,我挺着大肚子去结婚,还不让人笑话死。”
肖雨笑道:“这有谁会笑话,这叫‘奉子成婚’,现在多了去了。”
苏晓晴为难地摇摇头,说道:“他的事这么多,明天就回东北老家去,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想算了,他回来,恐怕孩子也快生下来了。”
施一辰也凑趣道:“这样更好,他回来是又娶媳妇,又当爹,尽管程序乱了点,但结果蛮好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一起看着陈浩然,陈浩然说道:“结婚的事先放一放吧,已经来不及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在补个婚礼吧,再说浩苏刚走,我心也乱的很,没有心思,都等一等吧。”
苏晓晴也点头说道:“就按他说的办吧,反正已经晚了好几年,也不差再多等几个月。”
陈浩然看着施一辰和肖雨问道:“你们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施一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我要回美国去一趟,刚接到的总部通知。”
陈浩然立刻敏感起来,说道:“没说叫你回去时什么事?”
施一辰摇了摇头:“通知上没说,只是说要我回去汇报工作。不过,我想我的职位恐怕要保不住了。这次我为了帮卫伯打败江海龙,动用了不少高华集团的资金,这些资金都没有得到集团的授权,我属于私自挪用。还好的是,我们基本没有什么损失,要不找上门来的就不是去总部汇报工作,而是警察来请我喝茶了。”
施一辰说的和陈浩然想的差不多,这次和江海龙血拼,光靠卫天成叔侄的那点钱时万万不够的,没有施一辰的高华基金在后边做靠山,为家叔侄早就被江海龙打趴下了。陈浩然听了,虽然也替施一辰担心,但是美国人的事,他一个外人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陈浩然看了看肖雨,说道:“那肖雨和你一起回美国去吗?”
施一辰:“她先不回去,我让她留下来照顾一下你媳妇。”
苏晓晴不好意思地到笑道:“这不是因为我们,让你们两地分居了吗?”
肖雨红着脸轻轻地推了一下苏晓晴,笑道:“竟瞎说,什么两地分居,都一起过了好几年了,你们这没结婚就分开,那才是两地分居呢。”
施一辰道:“我今天就是来辞行的。对了,过几天肖雨的姑妈从美国来,还带着翔宇回来。”
陈浩然心里一动,肖翔宇是自己的儿子,今年大概有六七岁了吧,他最后一次见到翔宇,那时他还没有名字,胖乎乎的躺在摇篮里,那时几个月大的翔宇可能根本就记不住那个成天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第二次是在监狱里见到肖雨寄来的儿子的照片,那时他已经可以会走路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施一辰的家里,他临走要了一张儿子的近照,此时就摆在自己的床头。
肖雨看着陈浩然有些发呆,就说道:“虽然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但是,儿子还是你的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所以我让姑妈带着翔宇回国一趟,让你们见见面,可是不巧,你马上要走,这次看来是来不及了。翔宇也七岁了,到了懂事的年龄。不过,有句话,我想问你,这个决定由你来做,那就是将来你们父子一旦见面,你准备怎么办?是相认,还是不相认?”
陈浩然一下子愣住了,这个问题初看起来时那么简单,父子天性人之常情,天下哪有父亲不认儿子,儿子不认老子的,但事实上,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关系到两个家庭的安定和睦,也关系到儿子未来的幸福前程,当然妻子苏晓晴虽然不会说什么,但这件事对她肯定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几个人一起看着陈浩然,像是等待最后的判决,脸上都莫名的挂着一丝紧张。陈浩然沉默了半天,问肖雨道:“说实话,翔宇到底知不知道他有我这样一个父亲?”
肖雨惭愧地低下头,低声说:“你可能会骂我自私,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实际上翔宇自从懂事起,就没人对他提起过你。后来我和一辰在一起,他见的最多的是一辰。”
肖雨说的很隐晦,但在场的几个人都听明白了,在肖翔宇的思想里,肖雨是妈,施一辰是爹,完全没有陈浩然这个人的概念。陈浩然像是受到霜打的黄瓜,一下就蔫了下去,脸上变的灰白,嘴唇一阵阵地哆嗦着。
肖雨一下就慌了,颤抖着带着哭腔说:“浩然你别难过,等翔宇来了,我就全告诉他,你是他的亲生父亲。”
施一辰也叹息道:“这件事我本不该说什么,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相认或不相认,你们自己定,不过我想说的是,翔宇还是个孩子,怎么重大的事,一下子对他说,他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出问题?”
陈浩然这时醒过神来,叹气摇摇头,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当初进监狱的时候,就给肖雨去过信,说的明白,不要让翔宇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父亲。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一天作父亲的责任,怎么能厚着脸皮做他的父亲?我决定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就不必相认了,有你们这么关心他,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再说他跟着你们在美国一定会有大出息。”
肖雨说道:“浩然你不用赌气,只要你愿意相认,我一定会好好劝翔宇的。你们的血缘关系谁也否认不了。”
陈浩然向肖雨笑道:“我没有赌气,我的心态很平和。我感谢你把儿子照顾的这么好,其实只要翔宇幸福,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无关紧要。你们就不要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施一辰叹气道:“翔宇是个好孩子,我是真心地喜欢他,我们这么做确实是对不起你,对你太不公平了。”
陈浩然一笑:“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我虽然不能认我的儿子,但我毕竟还活着。浩苏、凌紫薇、耿华他们一个个都死了,难道这对她们就公平了?”
施一辰笑道:“是啊!能平安的活着就不错。”
肖雨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陈浩然的手里,说道:“这是两万块钱,是我给你父母的,我做了几年你们陈家的媳妇,连两位老人家的面也没见过,我想以后也怕没机会在见面了,这次你回去,替我把这点钱交给两位老人,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陈浩然连忙推辞:“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再说我现在又足够的钱,可以给我的父母。”
肖雨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钱,但钱和钱不一样,你父母怎么说也是翔宇的爷爷奶奶,你给钱是孝敬父母,我这钱是孝敬翔宇的爷爷、奶奶的。”
苏晓晴看到陈浩然为难,就劝道:“既然肖姐姐这么说了,你就带回去吧。”
施一辰也在一边劝他收下。
几个人又谈了很长时间,陈浩然把照顾苏晓晴的事,托付给肖雨。等一切都嘱咐完毕,几乎快午夜十二点了,施一辰和肖雨告辞而去,陈浩然和苏晓晴相拥着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才朦胧睡去。
北去的飞机在一万米高空平稳地飞着,如棉絮一般的浮云不断在机翼上掠过,从飞机的窗户望去,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海,大地、山川、河流一切都被遮盖,不漏一点痕迹。
陈浩然这次会东北老家一切都轻车简从,身边出了一个小小的皮箱装着陈浩苏的骨灰盒还有一些必要的证件和钱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带。就是那个小皮箱,他也不放心放在飞机的行李箱里,而是自己时刻抱在怀里,样子既紧张又可笑,甚至一度引起机组乘务员的怀疑,以为他带了什么危险品上了飞机,特意礼貌地把他请到后边机舱的小屋了,检查了他的行李,等把所有东西都放出来,机组人员才放心,让他回到座位上。
陈浩然对这样的特殊对待也不当一回事,反正这次回老家又不是旅游,本来也么什么好心情,所以也谈不上扫兴。他回到座位上依旧是手里抱着皮包,两眼发直,这时,那些漂亮的空姐却懒着再理睬他了。
飞机在江城国际机场缓慢地滑行着,陈浩然透过飞机的窗户望去,这里是自己曾经上大学的地方,自己就是从这里到遥远的南方去工作的,那时是做火车,说句笑话,还不知道怎么样做飞机呢。
江城的夏天和南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机场周围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陈浩然走出机舱,一股热浪让他不禁憋住了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如果不是确定自己在北国冰城,就凭这股热劲还以为飞机飞了一圈又回到了南方。
听机场的人说,这几年江城的气候反常,夏天的温度也常在30c以上,和南方那边几乎没有区别。陈浩然坐着机场开往市区的大客车上,一路看着这座离开十余年的城市。城市的变化很大,有些地方已经辨认不出了,原来是一排排小平房的地方,现在都盖起了高楼,而且楼又高又密,就是座座伫立的大烟囱。
陈浩然有些失望,他依稀还能记当年离开江城的时候,那些造型典雅的欧式建筑,现在却很难见到,只有非常细心地寻找才能在火柴盒式的高楼之中,找到一点点不起眼的江城往日的影子。
陈浩然无心在这里逗留,中午吃完了饭,就又坐上北去的列车,向家乡的方向而去。列车在辽阔的东北大平原上飞奔,大地平的就像是一张纸,没有丝毫的起伏,那遥远处的山脉暗淡的像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这里就是人们常说的“北大荒”,当年来自全国的十万知青,凭着他们的如火的热情,战天斗地的豪情,把青春和汗水献给了这片神奇的土地,他们其中的一些人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如今的北大荒一望无际的麦田一直连到天边,只有置身到这样的环境,才能真正领会到什么是大平原,火车飞奔了一夜,等天亮的时候,展现在眼前的仍然是那无边无际的麦浪。
陈浩然在一个叫阆乡的小站下了车,这个小站属于山河县阆乡镇。这里还里陈浩然的家十几公里。他小的时候就是在阆乡上的小学,然后到乡里上中学,在一个亲戚地帮助下去了江城念了高中。阆乡就是他起步的地方,那么多的童年欢乐就留在这个不大的小镇上。
陈浩然特意绕了个弯,到自己上小学的地方看了看,二十年多了,小学居然还在那里,教室显得有些破烂,但依然在使用着,里边还有很多的小学生在上课,朗朗的声,从教室里传出来,传的不大的小镇到处都能听到。陈浩然站在外边听的出神,谁能想象大山里这群六七岁的孩子,天不亮就从家出来,天黑了仍然跋涉在回家的路上,只为了有一天能够走出这大山的羁绊,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翱翔。陈浩然离开浸满自己童年苦与乐的母校,耳边依然响着学生们的声,是那么亲切,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快乐的童年,尽管那时是那么的苦,那么的穷,但现在想起来,却格外温暖。
天黑的时候,陈浩然终于看见父母住的小山村,大山的山窝里几十户人家,如今山村也已经通了电,但山村里的人,不习惯电灯,也怕费电,家家户户大都只点一盏最最小的灯,昏黄的灯光在黑沉沉的夜幕下显得那么的弱小。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而这小山村却好像是被隔离在世外,时间在这里是永远的停止了,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它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连他离开时那路边的石头碾子,如今也依然在。
陈浩然在通向小山村的小路上走着,山村的灯火越来越近,山村已经清晰地显出它的轮廓,一家一户的庄稼院就展现在眼前。陈浩然穿过山村,自己的家就在村子的一头,渐渐地他看到了家,看到了家里亮出的灯光,看到了灯光下晃动的身影。
陈浩然激动地热泪盈眶,心里大喊一声“爸妈,我回来了!”他向自己的家飞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