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抿了抿唇,似乎不大信得过宁廉。
“陛下,至于宁侍中可以等他回返京都再行问话,不急在这一时。量他不敢敷衍隐瞒。”
皇帝陛下缄口不语。他对宁廉的疑心一日多过一日。兼之惠妍被流放至骑田岭,宁淑妃心存怨怼,难保宁氏不会铤而走险,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体。
现而今柳氏与霍氏牵连甚广,要是宁廉再出了岔子,那南齐朝堂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皇帝陛下微微颌首,“赵昕下了大狱,东谷秦王那门亲事结不成了。朕想派个能说会道的去趟东谷,与明宗皇帝道明此事。”
这趟差事,谁接谁为难。既然棘手就该让宁廉来办。以他那张巧嘴,必定能办的妥妥当当。如此,皇帝陛下对他也能少些猜忌。一念及此,百里恪言道:“陛下,要是再派使臣,倒显得我们有点刻意。不如八百里加急送道密折过去,让宁侍中禀明明宗皇帝吧。”
“嗯,也好。有裴仁魁帮衬着,必能处置得宜。”
百里恪点头应是。
*
玉姝听罢沈娘子一席话,所有疑惑悉数解开。
她与柳媞的前世宿怨,造就了今生万般恩仇。说到底,不外乎因果报应。
玉姝强打精神招待沈娘子用了午饭,下晌命慈晔送她回大通坊客栈。
沈娘子一走,玉姝便返归内宅,直睡到子时才醒。
烛光昏黄,静谧恬淡。
茯苓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手里捏着针线困得打盹儿。听见响动立刻张开眼。
“小娘子醒了,灶上还温着粥,婢子这就去取。”说着,起身就要走。
“我不饿。”伏在玉姝身侧的阿豹也醒了,它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跳下床去它那屋吃些喝些。
茯苓心疼的说:“小娘子没用晚饭,哪能不饿呢?”
她哪知道玉姝沉湎于她和柳媞前世今生的纠葛当中无法自拔,根本不觉得饿。
玉姝呆呆躺了一阵,忽然说道:“诶,苏荷的信呢?拿给我看看。”
茯苓应了声是,将信封递给玉姝,又将烛台摆到玉姝跟前。忽听到阿豹喵喵直叫,茯苓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何事。
玉姝展开信纸。苏荷写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前面好长一段都在抱怨她近来食量大增,脸都吃圆了,又说自己没口福,吃不到云来酒店的椒盐烤鸭。末尾,说说永年县的喜事。简秀才和吴阿巧要成亲,玉姝也听沈娘子提了一嘴,不觉得惊奇。可是,段氏有喜了?!玉姝不由得惊呼一声:“我的天!真有了?!”
茯苓抱着阿豹出来,不解的问:“小娘子,有什么了?”
玉姝将信纸折好,打算明儿个再拿出来细细看一遍,“我住在永年县时,宝叶儿胡同有家老段豆腐。豆花香滑,煎豆腐也做得特别入味……”玉姝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
“老段豆腐的老板娘段氏和夫君成婚好几年都没生养。波若大师途经永年县时,说段氏能生个解元。大伙儿都将信将疑,这不嘛,段氏真有喜了。”
那日,波若大师一语道破天机。说她是冤魂……现而今,她这缕冤魂亦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哟,波若大师真厉害!”茯苓把阿豹放在床上,揉揉它的小脑袋,笑着说:“阿豹水盆里没水了,叫我过去帮它添呢。小肚喝的滚圆,你可千万别尿床!”
阿豹横了茯苓一眼,慢吞吞踱到玉姝枕边躺下。
大概玉姝关在刑部大牢的时候阿豹经常摆脸色,茯苓习惯了,也不着急忙慌的说些好听的话哄它。
阿豹重重叹口气,蜷成一团闭上眼睛装睡。
*
皇帝陛下的八百里加急还没抵达东谷,东谷秦王府就已经收到邓选的密报。
四月对玉姝而言可说是流年不利。先是差点命丧刺客之手,后又险些被柳维风毒害,若不是南齐皇帝愿意网开一面,玉姝真就没命了。秦王看的是心惊胆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绾知道秦王在看南齐密报,紧张的问:“玉姝无事吧?”
秦王摇摇头,将信笺递给谢绾,长舒口气,道句:“无事。”嘴上说无事,语调却又令人不安。
谢绾忙接过信笺,匆匆看过数行,便泪凝于睫,哀叹:“我儿受苦了。”
秦王定定心神,才说:“玉姝吉人自有天相,总能化险为夷。再则,女扮男装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这不正好嘛!”
他原意是安慰谢绾,入了谢绾的耳朵,就是另一番滋味。女儿受了苦,秦王倒像没事人似得,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儿就算了?
“赶紧把玉姝接回东谷才是正经。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放心。”
“你写信与她说吧。我做不了她的主。”秦王指着信笺,继续说道:“你看看,她要把汤隽收归己用。寻常人想都不敢想,她就真敢干。”
谢绾默默不语放下信笺,眼中热泪如潮水一般,立刻退了回去。
“玉姝确是不同于普通的女孩子。”谢绾重新拿起斗笠碗,啜了口清香甘甜的蔗浆,又道:“算了,我不勉强她,也不拘着她。”
秦王打趣道:“她就像雄鹰,你不许她翱翔天际,她必定活不成。”
谢绾匆忙咽下口中蔗浆,嗔怪,“就你会说。才多大点的孩子,还雄鹰呢。”
秦王神情一肃,“襄王涉嫌谋逆大案。已经被南齐皇帝贬为庶人。这样一来,安义与他的婚事只得作罢。”
谢绾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盼到安义出阁,拔去这条心头刺,现在却说安义嫁不成了?
秦王晓得谢绾心思,他也不愿瞧着安义在秦王府里进进出出。“襄王断袖继而谋逆,安义未嫁就闹出这么多不好的传闻,于她而言总归声名有损。以后想再嫁都难。倒不如就把她送去慈云庵清修吧。”
谢绾点点头,道:“也好。”
“南齐的信使尚未抵达东谷,明宗尚未知晓。待他下令,再行准备也不迟。”
谢绾唇角弯了弯,轻叹道:“安义算计嫁妆奴仆,到在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做梦也不想不到竟会黯淡收场。”秦王又拿起信笺看了又看,小声咕哝,“别说她,我都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