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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黄雀在后(1 / 1)

云雪澜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重重的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扶着一张没有损坏的木桌缓缓坐下。从芥子物中取出伤药处理着右肩与右手的伤口。他的右手手掌此刻已经露出晶莹的白骨。少年手嘴配合将几处伤口包扎好,已经是气喘吁吁。他从腰间取下酒壶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少年周身的疼痛减轻了许多,疲惫也似乎被驱散。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的少年,眯着眼镜看向屋顶道:“你们还真是自信,留下这么多时间给我调息。我若是你们刚才便直接动手了。”

话音刚落,房顶破开一个大洞,三名黑衣蒙面的身影带着瓦片与碎土从屋顶跳进房间。三名黑衣人手里持一柄狭刀,刀身在接近刀尖处有些弧度。三人呈犄角之式将少年围在原地。

“没想到你居然可以修炼了。”居中的黑衣人说道,他的声音被面巾遮住听起来有些沉闷。

“修炼?”少年自嘲的一笑,“阁下何来此言?杀两个下武境的小鱼小虾,还要我动用压箱底的符箓,连需要动用元气的宝物都不能用。我若真的可以修炼,刚才也不会的这般焦灼了。”

“让我们杀你的人说了,你狡猾的狠,你的话我们是不会信的。”位置靠左的一名黑衣人说道,言语中有些试探的意味。

“哦?”少年笑着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继续道:“那我倒是想请教诸位,是何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南梁赫赫有名的逐鹿山的杀手来杀我?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你的头值这么多钱,但不值得我们中真正的顶尖杀手出手,对付你我们几人便够了。”

“看来三位是刚刚出师啊。难怪在我与先前两人打斗的时候几次被杀机锁定,可你们又犹豫不决,错过了几次杀我的最佳时机。”少年轻描淡写的说道,好像自己早已经知道三人的存在,且早已经预料到三人不会对自己出手一样,因此才故意把破绽暴露给三人,以对三人的犹豫不决做出挑衅与嘲讽。

似乎是觉察到自己受到了眼前少年的戏耍,三人被气得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拿刀的手也不再稳健。别看此刻的少年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刻意安排一样。可心里已经在骂娘了。他在一路行来的路上,便察觉到有人尾随,因此才故意下马步行,以诱使几人出手,可不想对方这么怂,一直不敢妄动,跟着他来到了茶肆。他原本想要进入茶肆借助此处的地利和跟踪他的这三人耗到天亮,若是对方熬不住出手,在这小小茶肆内三人也施展不开。可不曾想,他刚进入屋中便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儿,,以及不该在一个街边陋室中出现的熏香。于是他便猜测此地原来的掌柜已经被杀害,而屋中之人便也是为刺杀自己而来。当他看到扮作掌柜的中年美妇,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最开始以为尾随自己的三人与茶肆中的两名杀手是同一批人,对方是想请君入瓮,于是他才暴露自己有符箓的手段率先斩杀妇人。他本以为同伙们见到同伴身死,会联手对敌,可又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三个人就在屋顶观战,且在寻找对他一击毙命的机会。他又以为,对方是想声东击西,以青年牵制住自己,而屋顶之人对他进行刺杀。他也的的确确感受到几次杀机锁定了自己,却又踌躇不前,不了了之。于是他便故意示弱,露出破绽,想让屋顶之人觉得自己强弩之末好尽快出手。可直到他遍体鳞伤,对方依旧隐忍不发,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斩杀了青年,不然故意留下的伤口,光是失血而不加理会也能把他活活耗死。可直到他包扎好了伤口,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他以为对方真的是城府极深,做事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出手,因而他才想要占得先机,可谁知,刚才几人的话让少年知晓他们从一开始就和少年所猜所想大相径庭。对方不是什么心思深沉谋划缜密行动谨慎,而只是因为怂,不敢对他出手。所以他才在心里骂娘。弄了半天,自己谋划算计了半天,甚至不惜以受伤为代价诱使几人出手,这一切的筹谋安排,耗费精力的提防警惕,如履薄冰的步步为营,都是多此一举。有一种调动千军万马上了战场却发现对阵的只是个会丢泥巴吐口水的三岁稚童。早知如此他何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少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三人问道:“刚才有那么好的机会,你们都没有下手,现在你们确信可以杀我?逐鹿山什么时候有这么没用的杀手?你们真的是逐鹿山之人?”

逐鹿山是南梁的一方江湖势力,主要以做杀人的生意维持生计。逐鹿山最有名的乃是杀人无忌。不论目标是谁,只要雇主的酬劳足够,就算是南梁的皇帝他们也敢刺杀。他们在南梁杀了不少朝中要辰,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势力,更是被南梁朝廷所不容。在南梁被认为是几处魔道宗门之一。南梁刑部曾联合兵部,统筹了不少江湖势力与军队去围剿逐鹿山。但逐鹿山核心所在十分隐秘,且杀手散布南梁各处,所以围剿了两次都可算是无功而返。逐鹿山虽然野火烧不尽,但近些年来韬光养晦,气焰没有从前嚣张。加之逐鹿山的存在还是可以方便庙堂与江湖的很多人做些上不去台面的事情。因此南梁的朝堂也对其的存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无论怎样。在云雪澜获悉的情报信息中,逐鹿山的杀手都是经验老道,几乎未曾有过失手。可眼前之人,显然是三个愣头青,云雪澜念及此处,又仔细打量三人,难不成他们是在扮猪吃老虎?

居中一人用刀指着云雪澜道:“我们确实逐鹿山之人。逐鹿山之人每次突破一个境界都需要去执行一次任务。任务对象是与自己处在同一个大境界之人。而所杀之人具体是谁,是随机抽取的。我们三人刚刚突破至天乳境,便分得了杀你的任务。我们加入逐鹿山时已经是莹骨境了,因此我们这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我们力求旗开得胜,所以要在最有把握的时候杀你。别以为我们看不出,你先前故意露出破绽想要引诱我们对你出手,可一旦我们真的下手,想必你的后手早已蓄势以待了。我们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既然你无法动用元气,即便你真的可以修炼了,也不过最高是个天乳境,我们三个天乳境难道还杀不死你一个嘛?”黑衣男子说话的语气平静,也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知是想以此给云雪澜施压还是想给身旁两位信心有些动摇的同伴,吃下一颗定心丸,以防两人的军心溃散。他的话似乎真的起了作用,身旁两人握刀的手也不再颤抖。

少年闻言也赞赏的看了一眼中间这位说话之人。听其言语看其身形,比自己大步了几岁。能有这样的心智倒是让云雪澜对其刮目相看了。少年又喝了口酒,也没有放下酒壶说道:“那你们动手吧。”

为首青年低声吼了一句“上”三人冲向还坐在凳子上的云雪澜。

少年右手被包裹的和个粽子一样,显然无法再使用兵刃。左手里的酒壶也不是什么仙家重宝,自然无法御敌。三人手中的狭刀分别斩向少年的脖颈,胸口和右臂。唯一没有被黑布包裹的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欣喜。

就在三把利刃即将斩落少年右臂,刺穿其胸膛,割破其咽喉时。少年的袖口中滑出一道黄色的符箓。紧接着坐在凳子上的少年被三刀砍中,可三人手上却未感到丝毫受力。眼前的少年竟然消散。其中一人想起不久前少年一击毙杀红衣女子的场景,轻呵了一声:“不好,方寸符-!小心。”话落,他一边将刀扫向身后,一边转身。却见到少年正在自己的一名同伴身后,少年手中的酒壶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通体青色,长约四尺,两指宽的剑。剑锋从那名黑衣男子的后颈一扫而过。迅如青色闪电,轻如柳叶抚风。男子后颈一道血线出现,切口平整如同镜面。而后鲜血滚滚涌出。

另外一名同伴听见男子的提醒,急忙转身。只是他的身体刚刚侧转一条青蛇便毫无阻制的戳进他的心口。持剑的少年手腕一抖,剑在这名男子心脏搅了个圈儿,而后被拔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为首的男子刚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做出判断,自己的两名同伴便已经惨死在他面前。对方下手狠辣果决,出剑一气呵成。男子看着少年手中的青色细剑,问了一句“这就是‘竹’?”

少年的一柄剑,名叫竹。云雪澜从小爱竹。

黑衣男子顺着剑身将视线移动到少年握剑的左手,他的声音带着愤怒和自嘲说道:“原来你是左手剑,你刚才一直斗在用障眼法。”从他们三人上了屋顶窥探茶肆中云雪澜与死去的两名杀手交战时,男子就注意到少年一直使用右手。他本以为是少年发现了自己等人的存在,故意掩饰自己习惯的左手。可他先是看到以右手剑干脆利落的杀死红衣女子,又在被青年逼入下风,生死一线之际依旧没有使用左手。几次的攻击少年都是险象环生,若是惯用左手之手早已经下意识的以左手还击自保,他相信少年的芥子物中用以自卫的兵器必然不只一件。可直到少年将对手杀死也并未使用左手。他便打消了自己的顾虑和猜疑。少年笨拙的以左手和牙齿包扎时,他也注意到,尽管少年右手受伤且无法使用,还是会下意识的用右手。这更让他确信少年是惯用右手的。所以在少年右手废掉,左手拿着酒壶时,他才会掉以轻心,以为自己三人势在必得。却不料,少年之前算准的一切,无非是欲盖弥彰的障眼法,为刚才的出手做铺垫和掩饰。看刚才少年出剑的娴熟手法,显然是一名左手剑的高手。没想到自己自以为是算无遗策都不过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袭遍了男子的全身。他本是这一批逐鹿山下武境中最受器重的一人。这次刺杀的任务是他主动请缨的。在逐鹿山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狼窝里,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无法出人头地,唯一的出路就是死。因此他才想着富贵险中求。当然所谓的险在他看来也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遇到什么意外。据他得到的情报,刺杀之人是无法修炼的,且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带任何护卫。因此他觉得此次的行动必然万无一失。结果从一开始自己就低估了眼前少年的势力,如果说之前的掉以轻心是因为情报的真实性有误。那么更为讽刺的是他自认为杀人不该用刀子而是用脑子,而他引以为傲的算无遗策的脑子在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面前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男子的自尊心如同骄阳下的残雪迅速消融瓦解。在逐鹿山中每一位年轻的杀手都会有一位引路人。引路人如同他们的师父和上级,不仅要教会他们如何杀人,如何自保,以及逐鹿山的规矩。引路人也会联系手下负责的杀手派发任务。而他的引路人在他临行前曾经劝说过他。说他虽然天赋异禀且天资聪颖,但过于自负,这种自负会让他百密一疏,而这一次的疏忽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当时觉得和他说话的老人有些言过其实,便并未理会。老人见劝说无果,又说自己会一些占卜之术,他为男子算了一卦,说卦象大凶。再次试图说负男子不要涉险。男子对此依旧嗤之以鼻,他从不相信鬼神巫蛊,他相信的只有他手里的刀和他的脑。

男子想到引路人的话和此刻自己的处境,突然呵呵呵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很滑稽,他觉得最滑稽的是,他不理解自己一个区区下武境为何会有那种自己i可以与上武境一战的自负。

男子思绪万千,却也只是瞬息的事情。他看着倒地的两名同伴,并不觉得惋惜和愧疚。他用刀指着少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自己的落寞。他试图凝神静气的对敌,但他的身体就如同被扎破的水囊,精气神从身体中泄出。他举刀格挡少年刺来的一剑,他只感觉眼前一片青影抚过,好像被风卷起的一片竹叶。他的刀停在半空,距离少年的左肋只有三寸,而他的眉心,一柄剑没入其中也恰好三寸。

月色下,一名牵马的少年走向洛石城。夜露打湿了他的青衫。少年的身后,那间不知在官道上开了多久的茶肆正在一片熊熊烈焰中化作尘埃。最后凝望一眼迎来送往无数旅人的茶肆的,只有天上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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