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见尽头的深渊,那里透着深深的恐惧,不会有人想在其中找到平衡,只会一昧地追寻光明;为了它,人会无所不做,哪怕是背叛。
逃离,不是背叛,只是因为厌倦。
假如逃离是一种背叛,而这种背叛仅存于自身上。
人会迷惘,当心里想的和手上做的不一致时--人会迷惘。
将昔日琐碎的所有不快打包快递给伟大的光明神,然后自己在主观意识上获得重生,像一个新生婴儿一样毫无背负地降生在这个世上--天还未暗下来,修炼者已是卷被窝相约梦中。
可恨的人都是相似的,但可怜的人却是各有各的可怜之处。
入夜,火光的摇曳下,再苍白的面孔也是红彤彤的。勉强,骨枯协会欢聚一堂。
“各位亲爱的新老顾客注意!”何梅洋竭力地摇摆着手臂,涨红着脸异常兴奋,“为了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支持,今天我摘的各色食材一律半价!一律半价!”
何梅洋在一边说,丁小胖在一旁吃。在他嘴下,不论什么食物一律沦为手抓,那狼吞虎咽的难看吃相只有不堪入目可以大体形容。
“对这位同学的热烈响应我十分开心,但是,”何梅洋脸一黑,“请问你可以先结账吗?”
“结什么账!”丁小胖心急辩驳,但仍不舍口中美食,音调诡异并含糊,“这食材是大家找来的,不是商品!”
“什么大家找来的!”何梅洋义愤填膺指着那三两个苹果核,“你找来的只有这些!”
“不都出力了吗?一队人哪有算得这么清。”
“你!”何梅洋还想说什么,但见丁小胖根本不理会自己,还有其他人,虽然吃得比较慢比较少,但是毫无疑问,食物山被蚕食着。当下把心一横,将衣领放宽,抓起食物就是往嘴里塞,吃相难看较丁小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是难以为继,艰难咀嚼还咳出不少。
大胃王,谁是专业,谁是业余,一目了然。
“苹果有益,多吃一点!”林海锐一双手各拿着硕大无朋的苹果,然后一左一右来回地卖力咬食,可是在林海丽拳拳爱意下,绕他有三头六臂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怀里衣兜里塞满苹果,渐渐地,面前也是堆积起一个水果山。
“玩得癫狂,吃得疯狂,这帮人的吃相真的是百年如一日。”月悦摇着头,慢慢地捉起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她的嘴就像收割机一样,瞬间将苹果消灭得一干二净。
月望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人就只有水长东还能在乱世中把持自我,将想吃的水果放在身前的圈子里,然后慢慢品尝,万潮峰则是直接傻了眼。他之前可是还开玩笑地回应虞志南的“温馨提示”,然而……
“你们吃不完的,交给我吧!”云风如狼似虎地扑向他面前的食物,和变魔术无异,倏忽间食物山消失无踪!
猛吞一口口水,现在看来,吃饭的快慢和是不是体术协会会长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们别只顾着吃,这样的聚会怎么少得了我讲故事呢?”一到聚会,名侦一如既往地将话题中心揽到自己身上。每次开始时虽然全都不屑,但是结束时又总是那般的全神贯注。
真的是久违了,在某一时间点开始,就再没有如此单纯地聚餐。想着想着,虞志南手中的苹果再也无力往嘴里输送。他咧开嘴笑起来,他笑这番情景的荒唐,但笑意间不是戏谑自嘲,而是含着浓浓的--回忆,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遥想,最近的那一次大食会还要数森罗秘境,那时候,心妍还在,而水长东和万潮峰则还不在。但是如今……没人知道下一次欢聚一堂,今人又何在。拿得起就要放得下,王权富贵功名成就不过浮云,但这份友谊,真的是有点,一点点,难割舍啊。
但实际上,再多的感伤,都会在匆匆流散的时候丢得一干二净的吧?
没有迷惘,岂会感伤?若即若离,试问俄狄浦斯情结又如何衍生这份情迷?
骨枯协会是怪物,而这并非空口无凭,这铁证如山--正常人的饥饿都是日结的,但他们的饥饿是月结的,有时甚至多月结或年结。
他们不是神人,他们也无意辟谷,只是时势而已。
不是说好,所谓的进化就是长期自然选择的结果吗?
话痨尽兴,大胃王尽兴,爱意施予者尽兴,所有人都尽兴后,虞志南就要败兴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是有人提议为云风的痊愈庆祝一番,他也不知拖延到什么时候。
“各位,我想辞掉副队长的位置,然后我们一起重新来过。”
虞志南说完,热闹的现场立即鸦雀无声,四周只有烧柴时“霹雳吧啦”的轻微声响。
“我同意。”丁小胖举双手赞成,“在这里一直熬下去指不定会成为咸鱼!”
“啊啊……”名侦一脸痛苦,搞怪道,“其实我患了一种不能呆在人多地方的病……”
“我没意见,反正万能药丸也不够。”何梅洋道,“但是,以我们……算了,我没意见。”本想说以他们的实力无法长久混在灰色大地上,但一想到几天前群鸟来袭时的摧枯拉朽--少一个人少操一份心。何况,这帮小子就不是应该享受关心的人。
林海丽较为纠结。没有机械人的攻略师说得好听就是和常人无异,难听一点就是废物。她能抛下萧湘灵和整个攻略协会离去吗?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
会悲天悯人的都是弱者,因为他们没有看透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在林海锐赞同后,林海丽也没意见了。
见众人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云风摊手道:“超过半数了,我的意见也就无关紧要了吧?”一旁的月望月悦也是如此。但就在这时候,水长东却是开口了。
“刚才只是非正式投票,现在重新投票,我先来。”顿了顿,水长东一脸认真,“风雷益,上上挂你们是知道的,还有一个就是天机卦上的‘将成骨枯’。在蝴蝶式的无线选择下,我们的成功在上古年代以来就是肯定的,必然的!天予不受,反受其咎。你们难道想不接受上天的美意而转受上天的惩罚吗?”
每个协会都有核心价值,而骨枯协会除了自由外,他们的图腾就是那重复得有点乏味的四字--“将成骨枯”。但凡进了骨枯协会的,没有一人不知道这四个字,但在历史远去的涡流中,能一直相信并坚持的人又有几何?
少却灵魂,它只剩咆哮;褪去光鲜,它只剩调侃。
水长东当仁不让地选择留下。早已怀疑卦象可靠性的人们不会因为此时的刻意提醒而恍然大悟。何况,假使这是真的,又有什么直接证据表明非留在这里不可?对于追求浪漫的年轻人来说,孤胆英雄的诱惑远比鹤立鸡群要大得多。
打从第二个开始,一致认为和这支无谋之师的缘分到头了,小孩的过家家游戏也到头了。
最后的三人--云风、月望和月悦仍是表示自己的选票已毫无意义。
水长东一脸无奈。即使他对自己产生抗药性,但这样的民主难道不是饮鸩止渴吗?
木已成舟,既往不咎。他坦然接受--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意呢?
“现在就走吗?我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何梅洋怕走得匆忙,遗留东西。而在那个阴湿的地窖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但敝帚自珍嘛。
“行啊。”虞志南回答得十分爽快,但细心者总能察觉有一丝颤音。
这只是开始,走的时候绝不能回头,不然就越发不舍了。
“我认为这事最好开一个会议,就和入职宣誓时一样,好歹有始有终。”
“这是你应该说的吗?”云风刚说完就遭到林海丽驳斥,每次云风都是来去匆匆,但不可否认他总是能出现在最佳时间。也正是因为如此,众人才会那么惆怅而惶惶。
“做人做事也要有始有终,明天就开一个告别会吧。”虞志南这次回答亦十分干脆,其他人也觉无所谓,反正早一点迟一点问题不大。
然围着火堆和衣而歇,众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火堆熄灭只剩袅袅余烟,众人开始张罗,以副队长名义召集修炼者开会。修炼者中,能早起的姗姗来迟,来到时也是没有规矩地席地而坐,横七竖八像得了瘟疫一样;不能起的也就不来了,最多等到回来的伙伴转告他们。
当然,也有组队不来的。
最后名侦发挥了巨大作用,他用各种噱头硬是将修炼者们几乎聚集一起,而那时候,已是几个小时后的晌午。
在没有任何期待的懒散目光中,虞志南登上自建的临时精致舞台。这样虎头蛇尾的退场注定黯然,但他想也未必不是一个契机。
他认为这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运用得好,说不定就是一个全垒打。
“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说话了。”虞志南言简意赅,动情地复述一次。这如一个重磅炸弹,倏忽间席卷所有人心头,对这句话的含义他们莫衷一是,但很快就是归于平静--有站起者,懒洋洋地伸展懒腰,然后重新躺在地上。
演讲正式开始,但形同结束。虞志南痛诉自己的在位期间的种种不是,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戚戚然,几乎声泪俱下,仿佛百死也难辞其咎,非得一死以谢天下不可。
台下传来呼噜声。没有比这更打击人的了。
虞志南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不知害臊,在台上自娱自乐的小丑。
演讲完毕,睡着的人也醒来了。不得不说,每次演讲整齐划一的热烈掌声足以证明他们是会议的老油条。
这是对他最后的面子吗?
虞志南深鞠一躬,正要离去,就在这时候,台下忽然有人叫喊。
“这不用找人补充吗?”
虞志南汗颜,这是仅属于他的离职演讲,容得下其他人说三道四?但好聚好散,反正这只是形式上走一遭罢了。
黑着脸,硬着头皮,虞志南道:“还有谁要补充的吗?”
“有有有!”一个瘦弱的人影匆匆忙忙走上台,虞志南一对眼,当下疑惑,云风有什么不直接和他说,非得现在上来补充的?难道是故意要他难堪,下不了台吗?当然,也不排除挽留他的可能。这样虽然有点作假,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心存疑虑的虞志南将舞台让给云风。云风在舞台上,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正式会议前,先说一个通知,从现在起,我将正式接手这个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