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富内心不由得悲伤起来,低声说:“刘将军,我能为你做什么?”
“不用,什么都不用做!”志楠轻声说:“我死后,不要把我……运回老家,一把火……烧了,骨灰……送回去。别让杏儿……看到我……血淋淋的,她会怕的……告诉她,我战死了……不要再说……什么……永远也不要……让她知道我……怎么死的……战场上,死法很多,她不用知道……那么多,这一句……够了……她那么小,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她的世界……那么美,不要破坏了……”志楠越说越吃力,左富用心地听着,直到志楠停了下来,左富才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志楠放心地点点头,说:“左兄弟,我要睡了,这下,我可以放心地睡了……”志楠说着眯起了双眼,从此再也没有睁开过……
不知什么时候,千总早离开了,夜幕渐渐降临,大地一片沉寂……
“富哥哥,还记得鸿飞那天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
“那天晚上,好美啊!”
“是的,那天好美!”
“那天晚上,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玉兰动情地说,“后来,你不见了,我伤心了很久……”
“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你知道吗?”玉兰往左富身上靠了靠,“我们有了……”
“有,有什么?”
“我们有了佐儿!”
“佐儿?”
“是的,大名吴继佐,我叫他佐儿呢!”
“佐儿……”左富念着,“继佐,我的……佐儿……”
玉兰睁大双眼望着左富,那双眼睛澄澈透明,宛如天上的星星,“是我们的佐儿!”左富顺手将玉兰拥入怀中,轻柔地说:“对,是我们的佐儿!”
夜风有点儿冷,玉兰打了个寒噤,左富将玉兰整个儿拥进了怀中,望着那张俏丽的面孔,两人的心融在了一起,四目相触,那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两张红唇触到了一齐,十数年的等待,在这一刻间,一切都发生地那么自然,那么美妙……
山坡间亮起了火把,三妹嘶心裂肺地哭喊:“富哥哥,你在哪?富哥哥……”悲戚的呼喊在晚间的山中显得格外清晰。左富打了个寒噤,从激情中回过神来,慌乱地和玉兰整理着衣物。玉兰喃喃地说:“富哥哥,要走了吗?”
“嗯!”
“好吧,那咱们回去吧!”玉兰吃吃地一笑,梦呓般地说,“富哥哥,你能再抱抱我吗?”
“能,来,我抱你回去!天冷了,别冻着!”
“嗯!我们一起回去吧,明天我该回家了。”
“为什么,不多住几天?”
“不为什么,我得回家照顾我们的孩子!”
“可……”
“富哥哥,你不用说了,三妹是个好姑娘,你不能为了我,做不义的人……”
“可是你……”
“别怕,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再熬几年,孩子们都大了,就更不怕了!”
“我总觉得这样不妥!”
“我想过了,我们只能这样!就像志楠说的,我们不能把孩子卷到大人里头来,得让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破坏它,让他们快乐地活着……”
“那我可以去看你吗?”
“可以!”玉兰说,“不过,看来你只能做孩子们的叔叔了……”
“为什么?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
“我知道。可是,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佐儿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良哥,还有礼儿,萍儿,她们也不知道你,一直以为我是他们的娘,良哥就是他们的爹!你要回去了,我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说,太乱了……所以你现在只能做他们的叔叔……”玉兰愧疚地看着左富。
左富抱紧玉兰,缓缓地走在山间,他不想走快,虽然三妹的声音越叫越凄厉,但他现在不想去理会她,他知道,今后,他伴同三妹的日子还长,可玉兰这边,他觉得亏欠她太多……他只愿尽量地拖长点时间,好和玉兰多待一会儿……
“不说这些了,”玉兰说,“说说当年你怎么从龙潭消失的吧!”
“噢!”左富答道,“那年,古奉先一气之下,杀光了龙潭的父老乡亲,我内心一阵绞痛,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古奉先怒气未消,再次走到左富身边,喝道:“左富,左大将军,我最后问你一次,投降还是不投降?”
左富微微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古奉先,“你杀了我的乡亲,我们是死敌,让我投降,做梦!”
“这事不能怪我!”古奉先慌乱地说,“我没想杀光他们,只是想用他们来要挟你……”
“哼,说得好听!当了**还想立贞洁牌坊!?”
“别说得那么难听,如果这些村民不反抗,我也不会下死手!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再不动手,可不是站着等死么?”
“歪理,你拿枪指着人,还让人听话,不反抗,你当我们白痴啊?”
“这……”迟疑了一会儿,奉先说:“我要不用枪指着你们,你们会乖乖听我的吗?这也是没有办法,谁不想做好人?可我哪有那个工夫?”
“你做好人?鬼才信!叛变天国,屠杀村民!磻溪三四百口,加上龙潭上百村民,五百多条人命,就在你一声令下,全都没了!他们是人,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别说这些了,你以为我愿意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啊?这里的事你也看到了,开始我并不想杀人的,只是想找到你!我需要你,弟兄们需要你这样的虎将!我们才会出此下策!磻溪的事也是类似的,当时我们包围了太平军,与太平军互搏,他们人少,很快我们就结束了战斗。可不知道那些村民,在我们打斗的时候居然也加入了,杀我们的兵勇。我们的兵勇没办法只好还手,结果就成了那样……”
“哼,鬼才信你!一个叛徒,失去了做人最起码的节操,还有什么话是可信的?”
“你可以不信,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奉先无奈地说,“当时我们真没想杀那么多人,可是村民先动了手,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可是没想到结果我们会杀了那么多人……”奉先迟疑了会儿,又说道:“可能当时我们不该穿太平军的衣服,要不穿这身衣服,可能会好得多……”奉先再看左富反应,可左富根本不愿答理他。他有点生气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跟我走!”
“要我跟你走,你也配?”
“你这话说得,好歹我也是一个天王封的奉王,怎么就带不走你一个小小的校尉呢?跟着侍王,还不如跟着我,他现在苏北吃紧得很,也不一定,可能早去了江西了,他再好,手也伸不到徽州来了,你不如暂时跟了我,等机会来了,我们再重新回到侍王身边,好不好?”近乎央求的语气。
“奉王的话是越说越好听了!”
“承蒙夸奖,这种好事,你还是考虑一下吧!”奉王见左富夸自己,以为左富心动了,语气就轻松了不少。
“说的虽然比唱得好听,可是做得不咋样。为了钱,屠杀上百村民!这种事也只有小人才做得出来,我——呸!”
奉先再次失望了,但他仍耐着性子说:“话不能这么说,钱,是很重要的,建立军队没钱怎么行?人,更重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像你这样的将领,谁见了不眼红,让你从我手头走了,心里不甘哪!”
“你要了钱,就别想再要人了!杀了我!”左富冷冷的说。
“你真的这么固执?”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可别怪我了!”
“别再说那些没用的了,动手吧!”
“好,既然你不怕死,那我成全你!”说着,他从士兵手中夺过两杆洋枪来,对着左富双臂,各开了一枪,顿时,左富双臂鲜血如注。不一会儿,他双眼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周围一片漆黑,左富在黑暗中不住地奔跑着,突然前头有了一道亮光,那是希望之光!左富向着那点越来越亮的光芒跑去,光线越来越亮……前头应该是最光明的去处吧,左富心中一阵窃喜,身子不由得也越来越轻捷起来,他真的飞起来了,那腾飞的速度极快,他向着那道光亮飞驰而去……
“富哥哥,等等我,别丢下我!”背后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在黑暗之中,不知在哪个角落,分明是玉兰的急切呼唤,左富心里放心不下了,他回转身来,向黑暗中奔来,“兰儿,你在哪儿?”
亮光的那一头也响起了声音:“富哥哥,快来,快进来!”左富听声音很熟悉,抬头一看,只见光亮中出现了个人影,在那不断地向左富招手,那分明是诗雨,左富开心地飞了过去,拉着诗雨的手,快乐地说:“雨妹,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在这等你啊!你终于来了!我们走吧!”
“好!”左富快乐地说。他拉着诗雨的手,向着那道光亮又一次飞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