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又干旱,粮食又不够吃,怎么办?”秉堂叹息着说。
春红答道:“省着点儿吧!总能熬过去的!”
秉堂再叹口气:“大人少一点就少一点,孩子们正长身体,怎么行?”
春红一筹莫展,无可奈何地说:“那怎么办,今年二三月间的事,你忘了?多险哪!”
秉堂坚定地说:“哪都有那么多的事,次次都遇上强盗!再说了,龙田一带官府都设关卡了,强盗还敢再来?”
“你一个人可不能去,春天里死了几个,到现在提起来人们还怕着呢!”
“不能因为被蛇咬了,看到根绳子都当蛇!”
“少吃点不要紧的,别到时把命搭上,你要出了事,留下这一家老小的怎么过?”春红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哪就有那么多事!等过两天,我再去邀下邻村几个人,看看他们怎么想。”秉堂喉结动了下,又说,“我是这么想的,乘着今年粮食刚上市我们就去买,便宜些,等到过了年,粮食紧俏了,到时又贵!”
“想法是不错,可终究是危险!”春红听秉堂说价钱便宜便有点心动了。
“不怕,上半年那帮强盗不就让我们收拾了?”
“但是我们也死了人!”
“要不,我把那枪也带着!”
“你带那杆长枪?”春红并不赞同,“官兵会让你过去?别到时把你当乱匪抓了!”
“这道也是。”秉堂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实在没办法,我们还是把那个女的也带着吧!她那杆短枪,关键时刻还是用得上的!再说,她不缺钱。左富当年留下不少,都在那个女人手里呢!那女人家里肯定缺粮食,指定要去!”
“怎么老想起她?你可小心点,那女人心可狠着呢!一个大活人,说杀就杀了!换作我,打死也不敢!平时杀猪,我都不敢眨眼看呢,她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
“当时要是你,手头有枪,也会拿出来,崩了那家伙!”秉堂为玉兰开脱道,“你要不开枪,说不定死的可就是自己了!”春红不说话了,半晌,她支开话题说其它的了,秉堂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但心中的主意早已打定了。
十八转,山路弯弯,丛林深深。一场血腥厮杀后,太平县人口锐减,十室九空,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离市镇几十里地的深山里藏了这么多人。灵灵带着她的弟兄驻扎在这里,大家在山林里,用山里的木头,搭了不少房子,平时就在房子周围练练兵。
这天,灵灵不在山寨里,思萍也不在,她们此时正在古奉先的大营。古奉先听说陆灵灵愿带自己手下弟兄来投,非常高兴,决定亲自接见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古奉先野心不小,黄山一带有点名望的山寨都入了他的视野,陆灵灵带着她的兄弟来到十八转驻下,自然也避不开他的耳目。自从陆灵灵在焦村大败清军后,玉面罗刹的威名就传遍了黄山一带,古奉先当然不会放过这块嘴边的肥肉,几次三番派人上门要求陆灵灵带所部入伙。陆灵灵与子婿们一计较,决定亲自赴古奉先大营一谈。
陆灵灵来到古奉先营帐前,奉先在帐前亲自迎接,两人寒暄一阵,各自入帐落座。古奉先说:“陆寨主英姿飒爽,一代佳丽,武功盖世,是人间少有的奇才,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奉王过奖了,小女子不过胜了清兵区区一仗,哪比得上奉王,手下数万雄兵,威镇北乡,徽州府也不敢小觑,更不敢冒昧进犯。哪同我一般,被区区一个徽州府的千总追得四处逃窜,丢了桃花寨,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得逃离清兵的布控,不想在焦村还是露了行踪。好在弟兄们英勇,拼命护我逃入深山。如不是奉王大军驻扎田畈里一带,清军有所顾忌,不敢驱兵冒进,恐怕小女子早就身首异处了!”灵灵向古奉先真诚拜了一拜,接着说:“今日小女子前来,一为拜谢奉王救命之恩,二者前来表明心迹,我等愿为奉王执鞭!”
“陆寨主言重了,小王在此驻扎,并未派兵前去救援,救命一说,实不敢当,惭愧惭愧!”
“奉王虚怀若谷,宽宏大度,小女子佩服之至!如不是奉王有意庇护,怎能容我等在十八转栖身,须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陆寨主客气。本王向来视贤苦渴,听闻陆寨主一根树枝扫得清妖闻风丧胆,更有手下数员大将,各个枪法精准。本王听说便极为喜悦,就有意让人领陆寨主带精兵驻扎于十八转。但愿陆寨主莫要嫌弃那地促狭才好!”
“奉王待人真是实诚,那十八转地势险要,居高可控黄山西部诸村,东面紧挨奉王大营,出山便道路通忂,十八转进可攻,退可守,实是理想驻兵之所。再说小女子手下不过数百人马,有此宝地栖身,甚好,甚好!”
“陆寨主不嫌弃,本王就放心了!本王已在寨中备下薄酒,请陆寨主赏光!”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说着话,古奉先便在前面引路,陆灵灵一路跟上。田畈里位于群山深处,只一条道路与外界相通,东面是黄山南麓,自然天险,飞鸟尚难逾越,何况大军?往南是高山丘壑,一地几十里无人烟,人迹罕至,只要在山巅设数个哨卡,日夜监视,可保无虞。北面出口,古奉先已安排了数道防线,况且深山老林,不利大兵团展开,即便清兵大队进犯,也得化整为零,清兵虽然觊觎田畈里,但一时也不敢造次。唯西方,古奉先虽也依山建了几道防线,但如真有陆灵灵在十八转一带再楔入一根钉子,那么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今日听陆灵灵愿意入伙,古奉先心情大开,不但将他的十八悍将一一介绍给陆灵灵认识,还兴致高涨地在席间就要封陆灵灵为先锋大将。那十八悍将听了,便有些不悦。席后,古奉先领着陆灵灵赴村中房舍休息,古奉先问道:“陆将军,看你天生丽质,神采飞扬,你那夫君应是少有的豪杰才对吧?”
“奉王说笑,小女子已寡居多年,哪来的夫君?”
古奉先吃惊地看着陆灵灵,只见她一身素净淡雅的对襟青色碎花外褂,一头秀发如乌云,头上长辫盘转而成的单髻,髻上金簪金光闪闪,髻上还缀有不少绿花。再看她脸上肌肤白嫩红润,宛如二九姑娘一般,便说道:“陆将军年少亮丽,如此孤苦,的确可惜!如不嫌弃,本王愿为你做回月老,不知意下如何?”
“奉王之命,本当遵从。只可惜小女子单身多年,怕是脾气怪僻,无福消受天下的好男子了!”
“陆将军切莫自怨自艾,像陆将军这种才貌双全的人物,哪个男人见了不爱?本王看你沉静可爱,哪个男子要能与陆将军结为伉俪,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
“奉王此话,说得小女子无地自容!小女子乃不祥之人,婚姻之事不敢奢求。”
“陆将军此言差矣!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或丧夫,或失妻,有的甚而失子女。如都要说自己为不祥之人,那天下何止千万,况天国一战后,男丁本就稀少,天下寡居者日多,但如陆将军般人品,天下却不多见!”说完双目盯着陆灵灵上下不断地打量起来。
陆灵灵见奉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并不介意,只微微一笑,说:“奉王英雄盖世,想必是妻妾成群吧!”
“哪里,本王从来醉心于沙场征战,无暇顾及,亦是单身。”
“噢?”灵灵疑惑地说,“真的,可不是打趣小女子吧?”
“哪里?”古奉先说着话,见已到了门首,便作了个揖,说:“陆将军放心安歇,本王先行告退。明日再来请陆将军议事。”
灵灵嫣然一笑:“末将得令!”
古奉先闪动着大眼,望着灵灵。灵灵被他瞧得不由得脸烧了起来,眼珠子一翻,转身进了房内。奉先见灵灵走入室内,心中如有所失,怅惘半日,抽身回营。
第二天,天刚亮不久,灵灵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她赶忙起床,下楼开门。只见门口立了一将,细一看,原是昨日席间才认识的马三宝,大名马之瓴。那人说一声打扰,便进了屋来。灵灵再入内堂,梳洗半日后,出来相见。只听三宝嘴里说:“陆将军昨日睡得可好?”
“小村安静,床铺温软,睡得极香!”
“噢?难道您不认生铺?我可是认得很,新到一地,另换一床,总是失眠!”
“也不是,小妹也认生铺。但不知此地的铺盖却是舒适得很,小妹入了房,一时便安然入睡了,一觉到天亮,真是痛快!”
“唉!”
“难道马将军昨日睡得不好吗?”
“哪里!”
“那将军为何有此一叹?”
“陆将军有所不知。”
“噢,愿闻其详。”
“陆将军一觉睡到天亮,却不知有一人为了陆将军,辗转反侧,一夜到天亮,从未安睡呀!”
“马将军说笑,想我人老珠黄,老态龙钟,哪还有这等魅力?”
“还真有!”
“当真?可不是哄小妹开心吧?”
“当事人亲口跟我说来着,这不天刚亮,他就等不及了,要小将前来探探陆将军的口风!”
“噢,真有此事,不知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