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良在紫云峰一住数月,有了小凤的悉心照料,对玉兰的思念淡了不少。此时,小凤小腹隆起,他便一门心思地将紫云山庄当作了自己的家,白日里与仁俭、王老二共入山林狩猎,晚上回家与小凤共度春宵,地方虽偏僻,但有滋有味。
这日,兄弟三人相邀去汤口买些物事。刚出山,就见有人疯狂地往山口方向奔来。几人迅速地往路边一闪,只见来人慌慌张张地往前跑着,边跑边回头看,跑到三人近前,见了他们兄弟三人,又吃了一惊,脚下被石头一拌,扑地一脚摔倒在地。
后头响起了喊杀声:“不要让他跑了!”世良等人循声望去,见大路上数十人手拿刀剑,面色狰狞,向着摔倒的汉子追杀过来。再看那汉,显然跌得不清,半天才从地上爬起,瘸着一条腿在路上没命地奔逃。量他怎能跑得过后头那帮如狼似虎的追兵,不一会儿,那群追兵离那汉就只剩十来步了,当中一人喊着:“弟兄们,围上去,砍碎他!”那帮人呐喊一声,加紧步子,围了上来,举起刀来,那汉惊吓得又摔了一跤。眼见刀剑纷纷落下,那汉命在旦夕之间,空中忽地落下一个白衣壮士来,那些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手中的刀剑早已脱手飞入了空中,转瞬间便落入尘埃。
那些汉子惊得伸出舌头来,半天才发觉手心发麻,赶紧扭头就跑。不一会儿,三人聚在一处,将那汉子从地上扶起,问:“大哥,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强盗……来村里抢人,抢东西!幸好我跑得快,不然也被他们抓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
“不清楚,听说是长毛。”
“长毛?怎么可能?”
“我也不清楚!我去苦竹溪窜门,刚进村,就见好大一帮人在那抓人,抢东西,听村民不断地在骂‘这帮天杀的长毛’,我见他们杀人放火的,挺害怕,转头就跑,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就被他们追杀了!”
“有这种事?”
“几位好汉,今天我胡之林能保全性命,全靠各位出手相救。请到家中一叙,以表区区敬意。”
“兄长不必客气,倒是那苦竹溪百姓需要救助,耽误不得。兄长不知可有胆量领我们前去救人?”
那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答道:“好吧!到村外我可就要回头,太恐怖了!”
“这个当然,我们保证你性命无虞!”
胡之林转过身来,朝着刚才奔来的方向走去,三人赶紧跟上。行不数里,在两山相夹处,有一飞瀑曲折九回,一瀑必有一潭,飞流直下,涛声不绝于耳。三人正想观看,不料路边早就立了几十人,手拿大刀,一字排开,挡住去路。那领路的汉子见了,早就掉转头来,跑了个无影无踪。
三人再放眼望去,只听领头的汉子喊着:“对面三个不知死的,胆子不小,敢管老子的闲事。识趣的乖乖跟老子走,去山寨见大当家的,从今吃香的,喝辣的。”
“这生意不错,管吃,管住不?”仁俭问。
“呵呵,管!什么都管,还有漂亮的娘们儿!”那汉子说,“保管你住下了,就不愿再下山了!”
“有这么好的事,哥儿几个,”仁俭对两个兄弟说道,“咱们就从了人家吧!”
“好主意!”世良也说,“但不知道让我们上山做什么?”
“那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功夫好,可以搞个当家的耍耍;功夫不好,劈柴担水也要。只要是个人,我们山寨不拒人多,越多越好!”
“不知各位好汉在哪个山头高就?”世良又问道。
“只这黄山就是我们的家!”
“黄山七十二峰,哪座山才是你们山寨?”
“不必问那么细,你们愿意跟我,今后自然清楚!”那汉顿了一下,继续说,“再说了,这黄山七十二峰,迟早都会是我们的!”
“噢?”
“不仅这样,连这徽州府,我们迟早也要将它拿下!”
“有志气!但不知你们当家的是谁?”
“要问我们当家的,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天王亲封的一字并肩王,奉王便是!”
“奉王?”
“是!”
“难道是古奉先?”
“看来阁下还有点见识!”
“那奉王不是投降清军了吗?”世良心下犯疑,“这家伙不是被我一枪打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还跑这黄山来打上旗号了!”
“奉王说了,那叫曲线救国。如果不是他假意投降,怎么能在黄山再打出天国旗号呢?”
世良又说:“那让咱们哥仨商量一下,一会儿就给你答复。”
“你们最好快点!我们还等着上山交差呢!听说,你们几个身手不错,现如今天国正用人之际,各位跟了我们,一定大有前途!”
世良回头答道:“好,很快!”他把仁俭和王老二拉到一处,耳语了一阵,然后说道:“好吧,我们几个商量好了,士为知已者死,我们愿意入伙,还请几位大哥引见一二,好认识奉王大英雄。”
“这个好说,几位壮士请跟我来。”
不一会儿,三人便跟着那些汉子进了一村。只见有数百执刀汉子,押着许多百姓,有男有女,都是青壮年,旁边还摆放着许多物事。那些人见当家的到了,就前来问道:“三当家的,是不是回山了?”
“开拔!”
一声令下,众汉子排好队形,一队汉子押一队被抓村民,如此相间,一大队人就浩浩荡荡地往山里走去。
老虎背下茂密的山林中,有一泓清泉喷溢而出,在嶙峋的山石间穿梭而行,不数里便有一高崖,像极了牛的尾腚,石壁高耸,那泓清泉便从崖上飞流直下,形成一道飞瀑。瀑上有清池,池中有不少鱼虾。继佐带着继礼和小萍在池里捞鱼蟹玩,几人玩着玩着,就互相泼起水来。继礼往小萍身上猛泼,小萍迷眼了,就闭着眼,伸开小手过来打继礼。继礼赶忙往山林中跑,边跑边叫:“过来打我呀!看你追得上不?胆小鬼!”
小萍听继礼又羞辱她,真生气了,眼睛半迷着就往前追来,不想脚下一滑,人翻了两个滚,就落下了那道山崖……
继佐还在抓螃蟹,听到扑通一声响,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没了小萍,继礼也张大了嘴巴,痴痴地望着崖下。继佐感觉不好,忙丢下手中的磅蟹,跑到继礼身边,问:“妹妹呢?”
“她……她……她摔下去了!”
继佐大吃一惊,赶忙对着山上喊:“外公,外婆,不好了,妹妹掉下去了!”喊完他从山林边往那道山崖下爬。继礼这时才回过神来,对着山上不停地哭叫。不一会儿,广顺从山上三步并两步跑了下来,问:“萍儿怎么了?”
继礼露出哭腔,说:“妹妹掉下山了!”
“冤家!”广顺听了,赶忙从山林边绕到石崖下。不一会儿,就寻到了小萍,只见她全身是血,早已不省人事。他忍住悲痛,对着山上喊叫:“梅,快来帮忙!”冬梅早跑到了石崖前,见广顺抱着个血人,赶忙爬到了广顺跟前。她在石崖上接过血淋淋的小萍。广顺抬头问继礼:“佐儿呢?”
继礼手一指,哭着说:“在那!”广顺往继礼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继佐趴在石壁上,上不得,下不了。广顺又骂道:“前世的冤孽!”便向继佐立身的山崖攀爬过去,伸手接住继佐,吃力地把他抱下崖来,再又顺着刚才下来的道儿上山。
经过一番努力,广顺夫妻俩才把三个孩子带到一起。冬梅拼命地掐小萍的人中,总不见她醒,不往地直摇头:“这次看来是真没了,再也救不活了!”嘴里说着,眼泪不由地就流了下来。
广顺狠狠地骂道:“你们这三个宝,去年在潭边差点没淹死!今年又跑这儿来野了!也真是冤家啊,去年救活了,今年看来是难了……”说着,语调便有点哽咽起来。
“怎么办?兰儿不在家呢!让我们看孩子,却看成这样,回来怎么交待?”
“怎么办?我当时就讲不行,三个孩子看不住的,你偏要答应,现在好了,萍儿看来是要没了,怎么交待?你看怎么交待!”
“别说这些没用的,好歹想个办法呀!”
“我又不是神,有什么办法?先把孩子带回家,找郎中来看,要真救不了,我们也算尽力了,兰儿也不会再说什么的吧?”
“也只好这样了。”冬梅没了主意,她回过头来,对着继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去年让萍儿掉下水,现在潭填了,没水玩,跑中村来,还玩水!也是前世的冤孽啊!你们一家怎么就这么与水有缘呢?”冬梅说着不由得失声痛哭。
“梅,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提了叫人伤心!”广顺抽噎了一下,说:“梅,你把小萍抱中村叔那儿,让婶给她推推,我去外磻找郎中!”说着,他头也不回地朝山下狂奔去了。冬梅听了广顺的吩咐,赶忙抱着小萍往中村来。
不过片刻工夫,她就把小萍抱进了村。中村极小,两座大房子坐落在丛林中,大房子前是两间小房,中间一个宽丈许的坦,两头各有院墙,各砌一个圆门。冬梅抱着小萍,进了圆门,便失声地叫:“婶,快救命!”
一个老太太从一间小房中跑出,慌张地问:“怎么了?”
“萍儿她掉下磅了!”
“掉哪儿了?”
“‘牛婆撒尿’!”
老太太更慌了,“那儿那么高,可不要命!快,让我看看。”冬梅把小萍抱到堂屋里,放在竹床上。老太太将小萍全身上下推拿一番,再看看小萍,还是牙关紧闭,不见好转。便灰了心,说:“看来这回是没命了!这可怜的孩子,怎么有这么多灾难啊!”说着也不免伤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