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分道(1 / 1)

蔡梓歌是谁,朱奕泽并不知道。但是那日他去后宅抓两个宫女的时候,有个同住一个院落的女子正在数落她们,那话语中处处维护尚心,他还赞过。后来尚心晕倒,她一直在身边侍奉,哭得也凄惨,想来蔡氏应该是她。

“既是你嘱托的,我会留心照付。”

尚心见他愿意,剩下的也就不多说了,多说有时反而坏事,况且梓歌有心计有手段,只要宁王肯垂怜,她一定能抓住机会。这样就足够了。

朱奕泽瞧她满意地翘起嘴角,心中五味杂陈,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马车已经到了咸宜坊附近,不由垂声,“我本想送你一程,如今必须走了,不能平白再给你惹麻烦。我有个护卫叫薛勇,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我让他暗中看护你几日,你若是有什么事,吹这个哨子,他会来见你的。”

尚心看着那个手指来长、设计精巧的呼哨,嘴唇不由发干,“我能有什么事呢,那人是您的贴身护卫,理应左右护卫着您。”

“你唯一能接受我对你的好,就是放你走,是吗?”朱奕泽听她拒绝便不是滋味,捏着呼哨的手指渐渐发白,随即手指一翻将呼哨攥在了掌中,“我知道了,今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说这种话负气的话,朱奕泽觉得自己很没脸。可他的脾气真是无处宣发,他满满真心对她,如果她有一丝动容,他也不会放开她。什么厄运什么阻挡,他带着她一块扛。可这桩自作主张的感情里,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倘若时间充足,他不信捂不暖她。可此时的她心中并没有他,他又凭什么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将她拱手还给帝王,他做不到。看到丰王派人传来的密函,他揉烂撕碎又怎样,最后还是照做了。

“你,保重吧。”朱奕泽说完便起身,那石青色的袍子在车帘子上打了个转,人已经跳下了马车。

尚心瞧他走了,知道自己冷漠,却也没有一点办法。如果能将她的性命还回来,她能拿他当祖宗供着。可能够吗?谁不怕死,谁不想长命百岁的活着。事情变成这样,她知道怨不得他,可他终归掺和其中。她找不着人来怨,只能来怨他。况且他对她有意,她冷漠下来断了他的念想,对他来说是好事。他今后的路长着,总惦记着她算怎么回事呢。

马车这时拐进了耳朵胡同,尚心见马车渐渐行得慢了,知道家就快要到了。

正是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家并不是狗窝,可是同皇宫和十王府来说,那些再金碧辉煌,比不上家里住的小院。等马车彻底停下来,外面十王府跟来的家丁恭声说到了,尚心几乎迫不及待要下车。

尚心的父亲尚可为是西城兵马司指挥,六品的小官。若是放在几十年前,像六品官的女儿是根本没资格参加选秀的,连边都摸不着。但皇上向来忧心藩王拥兵自重,外戚上如果再有所支持,那造反便是早晚的事了。所以从太子到皇子,所有的王妃有一半都出自良家女,剩下的一半即便是朝中重臣之后,选的也多是亲族中的女子,真正意义上的名门之后,几乎没有。

当初她父亲见她被礼部派来的人瞧中了,还老大不乐意的。因为尚家子嗣单薄,她父亲已经是一根独苗了,到了尚心这里,竟然连独苗都没有,活到四十九了仍旧只有尚心一个闺女。两三年前她父亲还预备再娶个小妾“转转运道”,这两年老了,心思已经歇彻底了,知道自己命中不可能有子了,干脆琢磨起上门女婿的主意来。

尚心要是能一举得男,继了尚家的姓,他也不算愧对祖宗。

但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他没觉得自家闺女哪长得可人意儿了,可礼部的人按着册子找来时,就瞧了尚心一眼,立马就记下了名儿。后来大选小选,人又送进了十王府。可就算如此,他也觉得自家闺女没那个造化,只等着十王府的马车再将她送回来。

结果啊,等来的不是马车,是宫里的旨。自家闺女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举变成了宁王妃。

这哪说理去。

不过尚家老爷糊涂就糊涂了一阵,等醒过味儿来,立马大摆筵席,把街坊四邻都请过来庆贺。他想老了老了,虽然没给家里留后,但到底没给祖宗丢脸。攀上了皇亲国戚,他这个岳父也要飞黄腾达了。就算他老了不能飞黄腾达,至少能安享个晚年吧。

这还琢磨着是不是要置办处大点的宅院呢,结果又来旨了,不是纳采问名,却是退婚。

老脸啊,不要不要的。

所以呢,尚心归家时门可罗雀,待马车停在了家门口的台阶下,大门才嘎吱嘎吱打开,迎出来的只有她的袁妈妈和丫头月婵。尚心瞧见她们,瞬间感慨万千,泪花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袁妈妈在外人面前脸孔总是板得特别肃,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乍一瞧还以为是瞧见了十王府的方嬷嬷。她只是给尚心福了福,然后掏了荷包要给车夫和十王府的家丁赏钱。

家丁忙摆手,“来前王爷吩咐了,敢拿赏钱就剁手。”

袁妈妈有些惊讶,尚心却知道这话只能出自宁王之口,所以忙给打圆场,对家丁笑说:“既然送到了,你们就回去吧。王爷问起来,只说一切安好。”

家丁躬了躬身,跟着车夫一起驾车走了。

尚心呼了口气,拉起袁妈妈和月婵的手,眼眶虽然湿润泛红,嘴角却向上扬起,“总算是回来了。”

月婵是尚心娘亲陪房的女儿,打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一个逆来顺受,一个欺软怕硬,俩人谁都没拿对方当主仆瞧,只当是孪生的姐妹。袁妈妈是宫里得了恩旨退下来的嬷嬷,尚心九岁时去给母亲烧香,正好撞上刚出宫的袁妈妈在点长明灯。她本来拉着自家老妈子的衣角,结果拽着拽着不知怎么就拽成了袁妈妈的衣角,于是这场缘分就结下了。袁妈妈家里人都死光了才进的宫,如今出宫自然也无处可去,瞧见尚心早已过教养启蒙的年纪却行动坐卧都没有章程,自荐来到了家里,成了尚心的教养妈妈。

这两个人对于娘亲早亡的尚心来说,是比父亲还要亲的亲人。如今隔了半月未见,又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尚心对她们真是有说不完的话。可三个人对视一番,不由都是叹气。

还是要先过了父亲那一关。

尚可为坐在堂屋的圈椅里气得不停捋胡子,黑白掺杂的山羊胡捋出细细的尖,微微上翘,带着莫名的喜感。可尚心一点也不敢笑,她跪在地上必须黯然垂泪才行。因为她被皇家退了婚,她辱没了家风,她绝了尚家的香火。

“别在这里跪着碍眼,要跪,去祠堂跪着去。”尚可为拍着桌子啪啪作响。

坐在另一侧的继母王氏小尚可为十多岁,但女人显老,她自己又不得生养,成天和家里的两个姨娘争来斗去,结果反而更显苍老,和尚可为坐在一起,更像是结发夫妻。她放下手里的茶盅,轻轻叹口气,“跪祠堂有什么用,是能跪出个牌坊,还是能跪出个女婿来?她身子骨单薄,别真在祠堂里跪出个好歹来,白下去给祖宗们添气。要我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去跟我哥哥再好生说道说道,他二儿子要订了亲,这闺女你可真就折手里了。”

尚心被皇家退了亲,那懿旨对石榴精一说只字未提,却字字将尚心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添了句“德行有亏”。有这四个字坐阵,尚心今后的婚事是没什么指望了。

谁愿意娶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呢。而且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上门女婿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与其这样,还不如找人牙子买个干净丫头过小日子更美呢。

尚可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气得这样。

王氏哥哥的二儿子他见过,人长得一般不说,既没有学问,行动做派也拿不出手。况且王氏哥哥如今只是个百户,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后,家里不剩一点积饷。那二儿子完全是娶不着媳妇了才会愿意来给他家当上门女婿,他虽是个六品官,却也还有些家底,把王家不成器的人弄进家门,那完全就是引狼入室。

可现如今尚心选秀一场没说升上去,反还落了个坏名声回来。街坊四邻都知道了她的“品性”,这亲事还怎么说。以前他瞧不上王家的二儿子,现在却要去求人家赏脸,这可真是活活的报应啊。

所以他又怎能瞧尚心顺眼?

尚心倒是无所谓,反正打小她爹就不待见她,因为她是女孩,不忌讳的老妈子们嘴里就是不带把的。她爹要是生出一串闺女来也行,注意力分散分散,她也不至于遭罪。可而立之年得个孩子,生下来还没把,自然心里堵得慌。随后她娘又因为生她时血崩去世了,后面娶来的王氏和两个姨娘就跟绝户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三三四四加起来,她爹对她就没露出过一个好脸子。

她从前老安慰自己,说这是在给父亲解忧,因为她爹生不出儿子来总要怪罪个谁,这家里怪罪谁都要瞪一瞪眼,怪罪自己的话又要生闷气伤身体,所以她愿意出来顶这个杠,只要一家太平就行。

“跪祠堂去。”尚可为大手一挥,不想瞧着她碍眼,给她指了个明处。他还要仔细思量下今后怎么办。

尚心得令,蔫蔫从堂屋出来,对月婵和袁妈妈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往后院祠堂去了。

跪祠堂这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尚心从小到大没少跪,祠堂里放着多少个排位,每个牌位上写了什么话,地上有多少块地砖,她都清楚。她对跪也已经没什么抵触了——所以在宫里和十王府里,她动辄就下跪,也完全是习惯使然——唯一让她难受的,是没有饭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尚心跪到夜里的时候,已经前心贴后背了,袁妈妈偷着送了两个圆眼馒头来,也顶不了多少功夫。到了后半夜,尚心已经开始对着桌上的供品吞口水了,正犹豫要不要吃个苹果,房梁上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随着祠堂外极轻的落地声,尚心惊恐地看着短打打扮的魁梧汉子走进来,吓得要往供桌底下缩。

谁知那来人却对她掏出了一副狐狸毛的护膝和一只荷叶包着的童子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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