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老儿带着春妮和白果,带着三分酒意微酣抖落缰绳。(..)黑灯瞎火中,全凭着老马识途一路往南走。宋禾则是驾着空车去了最近的舟船码头,连车马带人上了一条大渡船,这一走就是十天八天没有回头。管事的带了人二次追赶,结果可想而知。他是追着宋禾的车走的,黑夜里本就一团混乱。被前方的一盏灯火引着,隐隐绰绰追在后面。始终追不上,胆小的这个时候心里已经犯怵。好不容易追到一个地方,却是个渡口。等叫来渡船,大伙渡过去,宋禾的车在对岸又行的远了。管事的一行,终于是没追上那辆马车。
春妮和白果渐行渐远,白果难过了两日,也晓得回不去了。且说这醉猫马夫一日里,有三分之二时间都醉着。全仗着老马识途,行程全不用它家主人费心。不疾不徐,马车一路走得倒也平安顺稳。最后来到一个集镇前面三四里地,这醉猫一睁眼人醒了,连人带马都再不肯往下走,居然让春妮就在这荒郊野地下车。春妮意外又恼怒,喝道:“你不把我人送到地方,就不怕我不给你另一半车钱。”这老儿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瓮声瓮气道:“这位夫人,不是小老儿我不想赚你的银子。哎,实在是我家有个母老虎。她说过,凡事母的都不能上我的车。我家便在下个集镇上,叫人看见你们在我车上,传到她耳朵里,我还要不要活了。”
春妮听到竟然是这么个狗屁理由,害得她要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车步行。气得牙根痒痒,心说你是谁啊你。一个醉醺醺的糟老头,扔到路边都没人捡,也就你家婆娘把你当宝贝。但这个时候不好实话实说,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得软和了话语,和这混账老儿打个商量。春妮道:“不然这样。你把我们带到进镇子的官道上,再放我俩下车。你看,我一个有身子的人,她一个不晓事的小丫头。你把我们留在这种地方,于心何忍。”
这老儿听了,果然不再言语。瞪着两只小眼。来回打量春妮和白果。看了一会,这人突然裂开一张豁牙嘴笑了。满不在乎道:“不就是肚子大了吗,这有什么当紧。我家那个母老虎揣着我家妮子,七八月的时候还下地做事呢。你这个样子走几步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春妮听了这话,气得肝火上涌。心说人跟人能比吗,自己好歹也是村长家娇宠着长到的小家碧玉一枚。这个糟老头子,怎么敢拿自己这样一个“娇弱”女子,跟他家那个厉害的虎婆子作比。明摆着就是推卸责任,春妮一生气。便说剩下的车钱不给了。
赶车老儿其实是顺道做的这单生意,有没有春妮和白果二人雇他,这一趟车马终究是要往南回来。这趟空车的费用,之前的客人已经预付过了。只不过大头都给了母老虎,春妮给的车钱算起来多少都是外快。多了多固然好,少了他也不嫌少。母老虎那一头就不一样了。让那个婆子晓得自己违逆她的意思,自己损失这额外的钱财不说,仔细身上还要脱层皮。他老胳膊老腿,可吃疼经不住那婆子捶打。
所以春妮这虚张声势的恐吓压根没用,老酒鬼说着便要动手把人撵下车。白果也难得生气了,站在地上对这老儿道:“你说母的都不能上你的车,若是你车上飞进去个母蚊子。你和你老婆是不是也要打一架。”这赶车老儿眼见差事圆满,马上就能回去镇上,背着老婆淘弄些小酒逍遥快活。一番美梦被白果的话打断,闻言竟把这傻话当了真,心里盘算计较起来。暗道果真遇到这种情况,自己便是巧舌如簧也难在母老虎面前分辩清白。
白果想了想,又问那老儿他可识得蚊子公母。老儿一脸愁苦,摇头不已。白果心里还有话说,她藏不住事情,开口说道,蚊子有翅膀。若是有那么一只母蚊子,一会飞进车厢一会飞出。也不趴到车厢壁上,只是悬停在半空中。那这只蚊子,到底算不算是坐了他的车呢。赶车老儿脑子里一丁点清明,已经被白果这通问话绕的兜进胡同里去了。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看着面前两人说不出话来。前个问题他还没回答出来,白果后一个问题,已经由蚊子推广到苍蝇、蚂蚁、蚱蜢、蝴蝶、蜜蜂……甚至跳蚤去了。
春妮在旁听着这两人对话,火气不知不觉便消减下去。心说自己适才白费了许多口舌,也没把这老儿拿住。白果几句话说出来,就能把这人降服。果然是两傻相遇,傻的天真者胜出。同时安慰自己道,这两人生活在正常人不能理解的世界里。自己若是真和他俩计较,才是脑壳坏了。便转了思路,对赶车的老儿道:“你若是不把我俩送到镇上,我和我这丫头待会一准上你家的家门,找你家母老虎告状去。说你不光载了我们一路,还捎带了许多美貌小娇娘在车上。”
赶车老儿闻言大急,说话都口吃道:“你、你、你……血口喷人。”春妮不以为意,笑了笑,对白果道:“一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全都听我的,对吧。”白果点头道:“是,出门时高婆婆和宋大哥都叫我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春妮愈发得意地看向赶车的老儿,点着下巴道:“听到没有。”那只老醉猫也不晓得是糊涂还是清醒,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那要是出事了可不能怪我”,便又稀里糊涂把人重新请上了车。等到这行人进了城里,方才证明这老儿所言不虚。城镇不大,一条街上谁都认识谁。见这醉猫一回来,立刻便有好些好事的人上前和他招呼,问他车里搭乘的是男是女。正说话间,春妮和白果互相搀扶着掀起车帘下来。围观的人瞧清是两个年轻女子,虽然其中之一是个大肚婆,也丝毫没有减损这些人瞧热闹的兴致。
众人嘻嘻哈哈围着春妮白果,与那老儿笑闹。春妮听着他们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早就觉得不大高兴。可被人团团围在当中,她还挺着个肚子。想要快步离开当场,有一定困难。便在为难之际,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头顶炸响。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先一步到了,一个中年妇人骂道:“贼心不死的乌龟王八,出门这么久才回来。还敢把老娘的话当做耳旁风,听说你带了两个小娘们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能给你撑腰。”赶车老儿闻听此人声音,恨不得抱头鼠窜。白果拎着包裹反应迟钝,春妮却是一下子脸就黑了。心中怒骂,这是什么人。这种露骨的话也能说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家男人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还不晓得,也不撒泡尿公母两个照照。
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多见,两条腿的男人可是一抓一大把。真当自家这个猥琐糟老头,是天下第一等金不换的宝贝呢。这个醉醺醺的马车夫也是无能之辈,一个男子怕他家老婆怕成这样。便是宋宝山对卢氏,也不成服软到这地步。
等人人分开道路,母老虎阔步走过来,春妮看到这人,一时间醍醐灌顶。这婆娘生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在那醉猫老儿身边一站,端的是个威风八面的人品。见她这个样子,春妮准备的关于妇德道义的话,倒不好拿出来说了。万一说的恼了,对方动粗,自己和白果可是全无招架之力。春妮眼珠子一转,便又有了主意。掏出块帕子掩住脸孔,嘤嘤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言道:“夫君呐,你卧病在床。我千里迢迢回家去看你,却不知这路途遥远,你我何时方得相见。可怜我和妹子才堪堪来到这里,你可一定要挺住等着我回去。”春妮一边哭,一边拿眼偷看那位母老虎。白果心里诧异,不知春妮几时得了她家相公病重的消息。春妮自己心里明白,她哭得的是傅家大少,但这个时候无暇和白果分辨。
母老虎本意是来捉奸,结果听了春妮的话,似乎这个大肚婆是有主的,远方还有半死不活的夫君等着她。拿眼去看她家醉猫,那老儿哪里敢和她对视。四周人见状窃笑不已,这对夫妻一个胆小懦弱,一个善妒鲁莽。公母不关门打架也就罢了,还爱把火烧到无关的人身上。闹出这种笑话也不止一次了,今日这位娘子见机的早,先一步表明对她家夫君的念想。这凶婆娘一时还真不好开口,说她和自家男人有什么瓜葛。
不过母老虎先声夺人惯了,也不大在乎自己有理没理。春妮既摆脱了嫌隙,母老虎一双“虎目”便又投向了白果。白果被这凶巴巴的女人吓到,往春妮身后躲了躲。这下糟糕了,白果躲闪的举动,在母老虎看来,似乎是坐实了她头顶上无妄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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