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摸摸光头,之前许多次记不得了,不过最近那天开始没亲眼见到人,他还记得清楚。小和尚一拍脑门道:“师傅,便是打从吃素火烧那天起。算起来,有……”小和尚掰着指头还没数清楚,管事的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了。眼看这位便要发作,大和尚一把掐着小和尚的耳朵,把人拧到自己身后,对管事陪着笑脸道:“大人,他是说已经过去三五日了。”宰相门房七品官,太子家里的管事,更是不晓得要上去多少品。大和尚生怕小沙弥不懂事,惹得这位爷把肝火发在一众光头身上。
管事得了这话,恶狠狠瞪了这群人一眼,现下他还真没时间和这些人计较。“傅家夫人”找不回来,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自己。管事叫人把严妈妈押回去,看管起来。这是唯一能在太子面前,给他搪塞一番的人证,可不能再丢了。自己出门直奔九门提督府,准备封锁京城挖地三尺找人。只要人还在城里,那么他这样做,虽是费些气力,但终归能得偿所愿。就怕那位傅家夫人已然离开了京城,那可就让人头大了。天南海北,到哪找一个女人去。
春妮当日带着白果,伪作夫妻出了寺院。高氏和儿子宋禾租了一辆马车过来接应,已经在路边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人,不是她一个,白果也跟来了。但站在路上不好细说,高氏招呼两人上了车,宋禾便抖落缰绳,吆喝马车缓缓往城里走。高氏和春妮议定的计划,是让她躲在自家。毕竟春妮是个大肚子,经不起长途奔波劳累。老话都说灯下黑,高氏便琢磨着,让她在自己家里躲过风头再出京也不迟。自家就自己和儿子两人。人员简单。邻里也都不熟悉,谁也不认得谁。春妮不出门,别人也不会闯到家里来看她。这会又多了一个白果。高氏打心眼喜欢这个丫头。也没有二话,大伙一道去了高氏和儿子在京城的小家。
到家时正是响午刚过。吃饱了饭食春困的时候。连阿猫阿狗都找块太阳地打瞌睡,人自然也不例外。路上行人比晨起少了许多,一条小巷子走到头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宋禾和母亲嘱咐两句,独自把租来的马车赶回去车行,春妮和白果就跟着高氏先回了家。高氏宋禾母子买下的这处宅院,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从外面望过去,就见这家的院子并不大。围在四面的屋舍却盖得颇有些特点。和周围邻里家硬山式的屋脊,敦实墙体不同。这家的院子建的似乎薄消了些,再往上看,屋檐犄角也一水的纤巧曲折。
高氏掩上院门。向春妮和白果解释道。当年建造此处宅院的主人来自江南,虽余生定居在京中却心念故土。所以他这宅子建的与别人不同,屋舍全建的玲珑小巧,小小一个院子隔出六七间屋子。中间一点空地,也没有没挖地窖。而是弄了一个深广的水塘。养了一池鲤鱼莲藕。人在小水塘边走动,着也算是一处小小的景致了。可惜北方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多半欣赏不来这种风光。
院子的上一任主人,彼时着急把房子脱手,好举家搬迁。先辈主人原本的别具匠心。反而这个时候成了这个宅子的拖累。任谁看过这宅子里面的情形,都不免要回去好生思量一番。恰巧高氏和宋禾正四下里求人托门路,要在京中置办家业。两下里说合到一处,房主正找不到人接手,高氏母子俩又钱财有限。加之他们在南边住了经年,见惯了此类屋舍。双方便都没怎么挑剔,谈拢价钱就把院子过了户。
正房一间现在空着,横梁上放了高氏亡夫的排位。正房下来便是两边的耳房各一间,然后是厢房左右各两间。房间多,全都不大。家里就他们娘俩,也没那么多规矩可讲。便随便住进去,两人便都捡着东边朝阳的屋子。现在春妮和白果过来,高氏就把她两人安置到空着的两间西厢房。她和儿子也是新住进来,先前置办了不少棉床被褥,现在便分出一部分到西厢房。春妮察言观色,见高氏欲言又止。就支使白果在屋里干活,自己拉着高氏去了东边屋里说话。高氏问春妮,白果是怎么回事。严妈妈不管她的干女儿了吗,怎地要她跟着春妮出走。
春妮冷笑道:“那婆子要顾头顾尾做个彻底的好人呢。”说着,便严妈妈和她说过的那通说辞讲给高氏听了。高氏没有春妮想的那么偏激,为严妈妈辩解道:“母子一体,她救了故主的子孙,不是也救了白果。”春妮道:“那可不一样,我告诉她我不是傅家夫人了。她若是真个为白果好,就不该让她跟我走。”高氏虽在言辞上维护严妈妈,但听说春妮这样冒失,对人说了实情,还是止不住的担心。但这两人显然都低估了管事的对春妮的重视,甚至不惜发动京城全城安防力量,大肆搜罗一介妇人。就在春妮和白果在高氏家里,安闲度日时,几乎翻了全城地皮的搜查行动开始了。
商征读过一本册子,是从商诰那里借来的。说的是京中兴建伊始,原本这片土地的山川自然情况。其中有一段便是说这片土地夺天时地利巧妙,虽在北方寒地,却有着江南一般的水网水泽。“傍水而居”历来是人们选择居住环境的优选条件,“依水而建”则是城池兴旺的开端。即使是京师繁盛之地,也不例外。因为事涉朝廷秘辛,那本书言尽于此,并没有把话说的明白透彻。商征揣度其中涵义,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当时想过便丢在一旁,再没理会过。时至今日,他被困于一隅,终于又一次想到了这个话题。
商征第一回主动和看园子的老官搭话,问他道:“老人家,这池塘里的鱼是府里放养的吗。”他以往也跟着兄长来过三皇叔的府衙,却从没把注意力放在池塘里鱼虾身上。今日突然来了兴致,便对管园子事务的老官发问。老官听到商征和他说话,也不觉得如何意外,捋了捋胡子,摇头道:“这可不是我弄来的,不过我听说这处池塘,在园子兴建之前便有。只是那时比较小,后来为了配合景致,又进行了增减扩建。”商征大略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放过老官,蹲下身去掬水。冰凌早就消散无踪,地上阳光把人晒的暖烘烘的,相较之下,池塘里的水还是透着些凉意。商征感叹了一声,到底不是夏天。
白果看着商征拨弄水花,便道:“公子,你是想吃鱼了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渔具来。”说完,也不等商征答她,便自己兴冲冲跑回去住处。商征莞尔一笑,这丫头,明明是她自己想吃鱼。等白果拿着渔网和垂钓的家伙什赶回来,水塘边只留下一双鞋和长衫。商征在水里扑腾着游上游下,偶尔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在阳光下濯濯发光,像是个水中的妖精。白果觉得公子好看的不得了,就把东西放在脚边,坐下来嘻嘻哈哈盯着公子瞧。商征在塘里起起伏伏,他很喜欢水,水利万物而至柔。虽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说法,但商征以为,这高下之判,全是人想当然臆断来的。
庄子说,汝非鱼焉知鱼之乐。那么作为一个人而非水,又怎能窥探水的广阔和胸襟。便像是这园子里不起眼的一潭,商征潜下去才发现水下的世界,比陆地上的广阔的多。王爷府的宅邸虽大,内里却是高墙处处,道路纵横。水下则是另一番景象,只有微弱从水上投下来的光,茫茫没有边界。商征的水性很好,这点对于皇宫大内长大的皇子皇孙而言,简直是件凤毛麟角的稀罕能耐。天家血脉个个生来不凡,至少年少无知时,谁都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大事的。除了商征这个不争气的,还真没谁会在一些末枝细节的小道上,花费时间和精力。
商征喜欢亲近水,为此专门到宫外,找来善于凫水的高人做自己的教习,苦练过整整一年。他在在玩乐之事上如此尽心尽力,这事父兄皆不晓得。晓得了只怕要揍死他,或者对他愈发的失望。只有母妃闵贵妃知道他些这方面的喜好,还派人专门叮嘱他,注意安全,量力行事。
母妃是个不贪心的人,她有两个儿子,可能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能干的大儿子,所以便对无用的小儿子放低了管束的标准。只要不危害到性命,触犯律法,便随便商征玩去。有时商征猜测凭着母妃对自己的关注度,说不定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小问题,闵贵妃也早就知道了,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她一定没想到,自己后来会为此送掉皇长孙的小命。若是闵贵妃知道了商典身死前后始末,现在一定痛心疾首吧。
ps:
又数错章数了,请千万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