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蝈蝈听两小孩说到此处,也悬起了一颗心。虽然她其实担心傅景亭更多些,但也知道三少的事一时着急不来。按捺下心情,给两孩子亲自递上茶水,问道:“那你们之后,是怎么从那伙人手里走脱的。”傅莲婷说了这么久的话,眼泪早就被风吹干了,听到宋蝈蝈问话,竟然“扑哧”笑出来。傅青亭见嫂子满脸讶异,也笑道:“说来平平无奇,不过是趁乱走脱。”
原来他们从齐家离开,齐氏最早察觉。央人找寻,直到午后才引起注意。但除了齐氏本人,对其他人来说,也没有引起多大恐慌。直到晚间齐贤彰回来府里,听说外甥和外甥女失踪了。对常氏言道,那人已经与他约好,下月初的黄道吉日便把外甥女一顶小轿抬回去了。这通府里才算是慌乱起来,众人七手八脚打着灯笼外出找人。齐贤彰责备常氏没有把人看好,对他家姐姐也不够恭敬。不然第一时间听说人不见了,怎么不派人出去找寻。
常氏闻言气得要死,心说又不单只我一个对你姐姐不热络,你自家人也不见得有多善待你那个倒霉的姐姐。再说被夫家遣回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名誉可言。要自己和她走的亲近,那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云烟之事还没过去,常氏自觉心中委屈难当,跑到齐老夫人跟前哭哭啼啼。齐老夫人虽然一向偏袒她,但这事关乎儿子在外的事业和齐家的前程。便在形式上责备了常氏,不该在这个时候给齐贤彰添乱。关于云烟的事,齐老夫人一辈子最痛恨的便是庶子和小妾。可云烟肚子里那个不管怎么说,都是齐贤彰的儿子、她老人家的孙子。所以老太太采取了两样标准,背着两个大儿媳,私底下塞了个沉甸甸的赤金镯子给常氏。常氏得了实惠。这才不闹了,着手帮着齐老爷找外甥女。
一路人出城打听,一路人在家里审问家下的丫头仆妇。这些人焦头烂额,果真是动了实在找不到人,就用齐大家女儿代嫁的心思。老夫人找来大儿媳梁氏一问。才晓得几个孩子都去了外祖家。阿珠几个走的这般匆忙,时间又这样巧合,叫人不怀疑都难。齐贤彰于是亲自带人一路追查到梁氏的娘家。那个泼皮头子听说他没过门的小媳妇跑了,也出了一路人马帮衬。众人赶到梁家,胡乱搜罗一番,确系没有。当地老爷又与梁家交好,这时也出了差役前来过问。齐贤彰等人没奈何,这才悻悻罢了。
但还是不肯死心,沿途打听。终叫他们赶上了傅青亭和傅莲婷。只是再见面时。两伙人都在酒楼里。又都是混不吝的无赖汉。一方是色字当头,要强抢民女纳妾。一方是利令智昏,要拿这龙凤胎向上峰邀功。两边都是不肯轻易罢手,谈不拢就动起手来。墨宣伶俐,见他们双方眼看要打起来,提早拉着六少和六小姐站在角落里。趁乱从后门逃了,自然也不是这么简单就逃走了。当时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楼里吃酒。见有人追赶他们上前阻拦了一下。事后听墨宣说,其中一个正是三少的奶兄,在州府衙门当差的马快董清河。之后的事便是顺风顺水,有墨宣领着他们上路,也比之前赶路舒服许多。傅莲婷笑道,逃离之前,她和青亭回头看过一眼。见小舅齐贤彰的头都被人打破了,血糊了一脸,当真是又恐怖又解气。傅青亭听了这话,忙打断傅莲婷。叫她住口,又怪她一个女孩儿说话恁没遮拦,打打杀杀也挂在口上。傅莲婷吐吐舌头,道:“三嫂又不是外人,这些是我的心里话,作甚要瞒她。”
宋蝈蝈听了六少的话,心中好笑不已。也对傅莲婷眨眨眼道:“好,嫂子就欣赏你这样的。”傅青亭以一敌二不过,只好老气横秋地摇头叹气。薛灵韵和商诰不知几时过来的,听了个话尾巴,也过来声援傅莲婷道:“好妹子,莫要听你兄弟的,我爹自幼就教我武艺。为得就是让我日后,日子过得随性快活。别人若是对我好,我又欢喜他,便事事护在他前面,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若是别个对我不好,没说的,便用拳脚刀剑对付他,也让他知道姑奶奶的厉害。”薛灵韵这话说的大胆,一面说还一面含羞带怯地,去看正和傅青亭寒暄的商诰。傅莲婷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虽在某些方向上露出些许端倪,但还是被薛灵韵这热恋中的人儿,炙热的情感表白吓了一跳。小丫头似懂非懂,羞臊的面红耳赤。宋蝈蝈见状窃笑不已,把这对小孩托付给薛表妹和商皇孙。自己赶着去见薛寨主和书童墨宣,探问傅三少的近况。
宋蝈蝈过去时,就见薛春和皱着一大把眉头,在和墨宣低声说话。宋蝈蝈忧心更甚,刚要张口问三少人现在如何。薛春和情绪激动,抬头对她道:“我那外甥当真是苦命,中了举却被一纸密信革去了功名。瞒了名姓,投奔那个八皇孙,末了又成了他人的阶下囚。可见我没说错,姓商的就是和我薛家有仇。不然怎么处处为难这没娘的孩子。”宋蝈蝈听了薛春和这掐头去尾的话,不甚明白,又叫墨宣把详细经过,重新和她说一遍。
墨宣没好意思说七皇孙对三少暧昧的事,只说三少带着春妮逃亡。半路被商命捉住,借着春妮和傅家庄的关系,识破了傅景亭的真身。听到春妮的名字,宋蝈蝈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在他们离开傅家庄的时候,便失踪了嘛。如何出现在三少面前,傅景亭又为何要带着她亡命。话说她几乎要忘记这个在她生命里,无足轻重的女人。想不到她出其不意地冒出来,当头就给自己带了一顶翠绿的瓜皮色帽子。见宋蝈蝈面色不好,墨宣赶紧为三少开解。说那个春妮怀了大少的孩子,三少出于兄弟情谊,不好不担待些。想了想,才又说道。似乎七皇孙把春妮当做三少夫人了。
宋蝈蝈这下更气了,她还没死呢,这帮男人想做什么。简直就是混账,反了天了。宋蝈蝈就此恨上了七皇孙商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四皇孙商诰联手。好生治治那个莫名其妙的混账玩意。薛春和因着宋蝈蝈善造火器的缘故,对这个外甥媳妇本就颇为欢喜。这会见她为了外甥的事动怒,不禁很有几分动容。心说景亭这孩子亲娘去得早。亲爹三不着两。总算是娶了一门好媳妇,有个人知冷知热,真心待他。却不知宋蝈蝈其实连傅景亭也迁怒上了,这人怎地如此不守夫道。别说春妮已经和他的长兄有了夫妻之实,就算春妮和谁都没关系。他已经是她宋蝈蝈的人,还敢和旁的女人不清不楚。
宋蝈蝈气得捏碎了桌角。薛大寨主虽然有时莽撞,但其实是个细心人。忙叫外甥媳妇不要生气。就算不为了傅景亭。也要为了自己的身子和肚里的孩子着想。剩下墨宣独自一个。在边上站着不知所措。他着实担心三少,可看着三少夫人和薛大舅爷,又不知如何开口敦促这二人。好在宋蝈蝈生气归生气,却没说不把人捞回来。但具体如何施为,却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解决的。宋蝈蝈有心让傅景亭多吃点苦头,便说要从长计议,只先求了薛大舅派人出去探听消息。薛春和听墨宣说。外甥被羁押在军中。其实也是这个想法,毕竟千军万马中,想要硬碰硬救出两个活人出来,的确不大容易。事先落实情报,若是能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得手,岂不是更好。
就在据马山着急等着山下的最新消息时,共计三路人马日夜兼程也在往据马山赶来。一路是先前接了商诰书信,打着医官幌子过来的商修齐和宗沐霖。一路是单枪匹马过来报信的宗万晟,还有一路便是商谟和傅景亭里。商修齐和宗沐霖第一拨抵达,前者对据马山的薛春和闻名已久。如今到了山前不去见见真人,终究是憾事。便冒称王府的管事,亲自领了医官们上山。却把宗沐霖留在山下,叫他和带来一众兵卒扮作各色人等,伏兵山下等待他的号令。
薛春和亲自接见了这批,所谓王府来的杏林圣手。商修齐自然不肯与他行礼,只是相互略一颌首。薛春和见这人形貌威猛,不怒自威。不大像是个管事,倒像是位枭雄。心下暗自留意,见他与商诰之间互动。约略猜出这是哪个,薛春和倒也沉得住气,并不言明。依旧假作不知,看他能在自家地盘上翻出什么花样来。其余那些,倒是货真价实的医官。薛春和又叫他们也给宋蝈蝈把脉,和五爷为三少夫人做的那些诊断对照,说的也是大差不差。这才勉强笑纳了这几位,看在杨夫人和掌上明珠薛灵韵的份上,让商修齐和商诰在山寨里住下,自然日常的监视是不能少的。
百密一疏,商修齐和商诰还是有独处的机会。二人一处说话,商修齐问商诰,几时动手取宝。商诰有些为难,他如今只搞定了薛灵韵。薛春和对他依旧怀有戒心,杨夫人虽然喜欢商诰的彬彬有礼。但她只在小事上做得了主,大事上还是统一地听薛春和的话。叔侄俩想法惊人一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两人便每日里四处溜达,观察山寨的上下布防。这点想法很快也落了空,不管他们到哪里,总有个几个人跟着。明哨倒是见识了几个,暗哨却是一个都没看到。
商修齐和商诰正自无可奈何,宗万晟来了。宗老儿先在山下见到了儿子宗沐霖,见儿子无恙,老爷子放了一多半的心。宗沐霖扮作个算卦先生,在山下镇上一面闲逛,一面观察来往的客商。突然见到他家马车和老仆吓了一跳,生怕家里出了事情。急忙迎过来问候,宗万晟的脑袋从车厢里探出来,把儿子叫上了车。父子互相叙话,宗万晟方知皇孙和王爷为了谋划山中藏宝的事,如今都正在据马山上。
宗万晟把宗家的将来投注在了四皇孙身上,如今听说事情没有进展,心中也是发愁。宗沐霖听到父亲带来的消息,亦是有些着急头疼。心知再不快些把东西弄到手,只怕夜长梦多,其中变数更是难以把握。宗万晟到底老谋深算,笼着手在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时浑身轻松,对着儿子招手道:“附耳过来,你说咱们这样这样如何。”宗沐霖依言附耳过去,一面听一面点头,脸上渐渐轻松,抚掌直呼“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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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