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仲秋,园中莲花池上的风吹在身上脸上,虽不刺骨也是入体冰凉。林婵娟在花石上坐了一会,身子已经觉得冷了。傅宇亭回来说没找到人,问要不由自己背着她,去附近的院子,找人给她看脚。
林婵娟晓得男女有别,但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和四少之间,并没有做什么不妥的言行。林婵娟哭出来后,心里突然敞亮了,不能嫁给四少也没什么,多一个温柔体贴的哥哥,也是她的福气。
既然姨母不愿接纳她做儿媳,可见她和四少二人,今生除了兄妹再不会有其他关系。林婵娟便放开心胸,只把傅四少当等同亲哥哥看待。思量在家时,大哥林鹏举也会背她和姐姐,兄妹间帮扶应该不是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且继续等下去,她身上着实觉得冷,就接受了四少的建议。
傅宇亭在林婵娟身前蹲下,林婵娟小心趴上去。林婵娟身子柔软轻盈,背起她其实不费什么力气。可四少是个文弱书生,又不曾从事过体力活。重心拿捏不稳,起身后腿脚晃了晃。林婵娟也觉察到傅宇亭的肩背,没有自家大哥来的宽厚,担心道:“表哥,要不你还是放下我吧,我自己走。”傅宇亭正憋着口气,手脚出力。听到林婵娟此话,傅宇亭的涨红了脸。想说几句宽解的话,却唯恐自己一开口,便泄了力道,把人摔倒地上去。
正好这时那个看院子拔草的笨丫头来了,和这摇摇欲坠的两人走了个顶头。傅宇亭低头走路,没留意有人来。吃了一吓,和林婵娟两个摔作一团。傅四少人压在林婵娟身上,手按在林婵娟崴伤的脚。林婵娟又羞又疼,眼泪又落了下来,傅宇亭顿时手足无措。
笨丫头看见四少爷和林姑娘抱在一团坐在地上,她倒是个实心眼,行了一礼道:“姑娘可是脚疼,我们府上有个常打交道的郎中,治跌打损伤最是厉害。”笨丫头絮絮叨叨说了那郎中的神奇,林婵娟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和傅宇亭肌肤接触过的地方一片火热。直到听到远处有更多的吵杂人声传来,当事人两个才警醒过来。他们俩现在的形貌看上去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只有面前这个笨丫头心思纯净,还没想到别处去。当务之急,是两人赶紧分开。
傅宇亭先起身,问笨丫头叫什么。笨丫头道自己原先叫傻丫,后来进了府,太太又给起了个名字,叫来彩云。傅宇亭不禁扶额,这丫头果真够傻。便让彩云扶起林婵娟,送人回去看脚。这笨丫头人傻,平日做的都是力气活。闻言不费事把林婵娟稳稳当当背到了背上,看的傅宇亭心里不是滋味。
三人出院子时,到底叫人看到。不过因为林婵娟是背在傻丫头背上,众人少了些议论。但还是免不了猜忌,怎地是四少和林家表小姐一处出现,而非其他人。这些话没有依据,当然是私底下的流传。
五少傅斌亭送了宗家少爷屋五爷的院子,路上看到林婵娟和四少“相会”,心情也不好。他没回去自己在外院的住处,而是去了生母吴姨娘那里。吴姨娘和七少爷的生母阮姨娘因为各自生养了个少爷,她两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其余王姨娘、周姨娘和封姨娘进府进的晚,又都还没有生养,反而三个人住在隔壁的小院里。
所以傅斌亭读书前,也是像现下的七少傅浩亭一般,跟着生母姨娘住此处院子里。之后傅斌亭年岁大了,才独自搬到垂花门外,一个倒座隔成的院子住下。倒座是仆役住的地方,里面家伙器皿也是半新不旧。五少却觉得很满足,至少他能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很幸福。这点便是孟夫人的亲儿子,大少二少也比不得。九月份婚前,这二位也还要合住一个院子呢。
搬出去后,偶尔五少还是会到这边院子里来。有时是为了看望生母吴姨娘,有时是为了就近等在阮姨娘屋里的父亲傅二爷。
傅五少见吴姨娘在午睡,就退了出来。在院子里拉住一个做针线的小丫头,问知不知道二爷在哪里。小丫头从五少手里得过蜜饯糖果,听到问话笑嘻嘻答道:“二爷响午家宴一回来,就被七少请去了阮姨娘那边。”说是“请”,其实大伙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定是七少拉着父亲的手不放,硬把人拉去了姨娘屋里。
傅斌亭闻言便也笑了,想起他小时候,吴姨娘可从没让他做过这种事。当时他觉得姨娘什么都不争,实在可气。现在大了也理解了姨娘的想法,人争不过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便是阮姨娘此刻当面看起来风光,其实背后哪个不是对她指指戳戳,还带累了七少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好名声。
既然父亲去了阮姨娘那里,估计一时半刻出不来。傅斌亭便又转回吴姨娘那边厢房,翻出个话本看着打发时间。
傅斌亭手上翻着书,心里却烦躁地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抬眼往往对面阮姨娘的屋子,里面传出成熟女人刻意为之的娇俏软糯声音,勾起五少过往时一段回忆。
阮姨娘被抬进傅家时,傅斌亭约摸有四五岁。阮姨娘的年岁,却比如今的五少还要小些。王姨娘和吴姨娘只当五少年岁小,闲话也不避讳他。偶然露出口风,说阮姨娘是二老爷从哪个庙里找来的。傅斌亭听了一耳朵,从此对阮姨娘头顶的头发上了心。五少的年纪,还以为庙里只有和尚和姑子,不管哪一个都是大光头。
既是这样,那阮姨娘满头的青丝乌鬓是怎么回事。傅斌亭幼小的心里藏不住疑惑,他一心想弄明白阮姨娘头顶的头发是真还是假。
之后傅五少终于有一回得了手,瞅了个空使劲去拽阮姨娘浓密乌黑油亮的长发。自然是拽不下来,只是拽下来几根头发,他才晓得阮姨娘满头青丝都是真的。
傅五少记得自己做过那事后,还傻乎乎地问道:“阮姨娘,你不是从庙里来的吗,怎么有这许多头发。”阮姨娘被他拽的头疼,碍着自己是刚进府立足不稳。傅斌亭名份上又是个少爷,阮姨娘不敢拿大嘴巴赏他,便狠狠瞪了他一个大白眼。
可惜五少年少不识情,看不懂美人嗔痴息怒中的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