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一收,我对冷千琅道:“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冷千琅不语。
“你将狼窝里的兵器送我一些,这里的泉水分我一半,还要帮我做三件事。当然,我也不是白要。我答应你,第一这块地盘还是你的,我不会再伤你一兵一卒;第二,我帮蓝公主接生,你也不想让她难产而死吧?哦,忘了告诉你,我是女儿身,并无不便。”
冷千琅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我亦冷笑:“那就等着看你妻儿双亡吧。”
他深思片刻,道:“若能保我妻儿平安,我便应了你。若是你做不到,休怪我咬死你!”
“很好,没问题。就这么办。若是你敢出尔反尔,我便杀你儿子解气,谅你也没胆子跟我赌命。”威胁我?小爷也不是吃素的。
收起弓箭,就在群狼面前,这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狼穴,并将头狼拦在了穴外,闲人免进。但眼前的一幕又顿时令我头疼不已。
小芷冲我翻白眼:“说大话了吧?会接生么你!”
“以前稳婆给管家夫人接生的时候见过一回,但具体怎么做嘛……”我抓了抓脑门,是个棘手活啊。
狼公主忌惮我是陌生人,虽然疼的死去活来,仍不忘拿一双威胁的绿眼警惕地盯着我。
“放轻松,我是来帮你接生的。别担心,一定会母子平安。”温言软语地抚慰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近它,卷起衣袖却又不知该从哪下手,急的我脑门冷汗涔涔。
“小芷,快,你去烧点热水提进来。”然后对狼公主说,“我没有给狼接生的经验,那个,你能幻成人形么?”
她咬咬牙,顺从的变成了人身。一把拉住我的手,恳切的央求说:“救我的孩子……先救孩子……求,求你……”
我反握住她的手:“你放心。现在听我的,深呼吸,大口的呼气……吐气,呼气……用力,用力啊……别放弃,用力,再使点劲……”
突然一只黑绒绒的小狼脚踹了出来,吓了我个半死。平生第一回接生,还是给妖接生,妖生下来的当然也是妖了,所以这小黑毛腿也无足惊诧,无足惊诧。一边自我安抚着,一边心慌于狼崽子是脚先出来,脑袋和身子还卡在它娘肚子里呢。
小芷颤颤巍巍的将水桶放在我身边,狼公主叫声越发的凄厉,可我却只能拼命告诫自己要绝对的冷静。直到狼公主声嘶力竭,快要晕厥过去时,我才惊觉情况不妙,于是取出血玉。
小芷却制止我道:“你此刻若为她耗损了灵力,你我二人都不会是冷千琅的对手。万一它反咬我们一口,后果很严重啊……”
我咬咬牙:“那就赌一把。”
当那一声低低的狼嚎传入耳膜时,我终于卸了一口鸟气。望着这只黏糊糊的小狼崽子,竟有种得来不易之感。冷千琅闻声而入,先是看了看狼公主,确认其无恙后,方才将注意力移到狼崽子身上。我抱着这只小狼崽子,如释重负的坐倒在地。
小芷在我身旁嗷嗷的叫:“姐姐你太了不起了。”
狼公主坐起身子,苍白的面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小姑娘,多谢你救了我们母子一命。”
“我救你们是有条件的,所以不必谢我。”
“你的条件我自会兑现。”
“好,你派属下将兵器运到树林外,我的同伴会去那里接应。另外,我会让人拆除泉水通向外界的那层障碍物,以后泉水顺溪流而下,大家就都能资源共享了。届时,我才会将小狼崽子交给你们。”
冷千琅面露不悦:“你是不相信我会兑现承诺?”
“我只是以防万一。你们放心,我会留下来做人质。”
冷千琅与狼公主对视了一会,方才迈开步子出去交代照办了。我将小狼崽子抱给狼公主:“它还小,需要母乳。只要事情办完,我明日便会离开。”
蓝夭儿接过狼崽子:“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却是有勇有谋。有胆量来偷袭狼窝的人类,除了你我还真没见过几个。昨晚你们又是放火、又是敲锣打鼓,还放了鞭炮,我猜多半也只是在虚张声势吧?而你能够只身杀入狼穴,可见本事不是一般。你救了我们母子,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朋友?我对这个词略感陌生。在妖界,除了小芷,我还可以有其他朋友吗?我冲她笑笑:“你说是就是吧。”
“你帮小崽子取个名字好吗?”
“我?”
“干脆你做他干娘吧。”
“……”
“我们不是朋友吗?这点事情还要别别扭扭?”
“……少离,叫冷少离吧。人世间最苦痛的事莫过于,骨肉分离、亲友别离、爱别离,所以还是少些分离吧,多聚少离。”
“好!就叫少离。少离,快叫干娘。”
“……”
我居然认了一只狼妖做干儿子。想想竟无声的笑了出来。
离开狼巢的时候,冷千琅说自此以后,蛮荒之地人狼将互不侵犯,它欠我的三件事,我可随时去取。这一来,收获颇丰。回到孟伯和黑炭他们搭住的帐篷里,大家都对我目不转睛的看着。
孟伯突然问道:“白兄弟,是你指使木头和大峰去袭击狼巢的吗?”
黑炭站出来叫道:“是我们自己要去的,不关小白的事。更何况,我们可是大胜仗回来的,那些亮闪闪的兵器和邶坡下面清甜甜的溪流,您不是也见着了吗,为何还要发这么大脾气呢?”
“我没有问你。”孟伯走到我跟前,神色颇为严肃,“我知道你有几分能耐,但也决不能带着我的人去冒险。是,这一次你们是‘凯旋而归’,但下一次呢,每一次都有这么好运吗?你一个外乡人,何来的权利让大家陪你去送死?”
我被训斥的一头雾水,本就困乏的大脑完全不想消化他的这些“大道理”。于是扭头转身,领着小芷回自己的帐篷:“今日累了,明日再来受教吧。”
小芷用爪子给我铺着被子:“孟老头好奇怪,我们替他找来这么多兵器,他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还拐弯抹角的骂你。他是不是怕你功高盖主,灭了他在大家心里的威风啊?”
我扑通一声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狩杀大祭,我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锐,而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一觉睡的挺浅,半夜里尿急,起来如厕的时候,看到帐篷外面燃起了一片篝火,众人围在火堆旁唱着悲凉的离歌。
“黑炭,大家怎么都不睡觉?”我在人堆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睡不着。大家很想家,也很想看明天的太阳,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惆怅的望着那堆篝火,声音如同草原的风,低沉萧瑟,“我十五岁被抓到天无涯,那时候父母还在身边,虽然每天对着一群妖怪心里十分害怕,但幸好还有他们。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这里的妖狼给咬死的。昨天听说你要去端了狼窝,我抱着必死之心随你去了,你说行动取消时,我整个人都快疯了。我知道我太莽撞了,可是小白,你是我遇到过最厉害的人!”
“……最厉害的人。”我喃喃自语着。
这时候有人用草叶吹出了一段乐曲,曲调悠长如一位老人低低地诉说着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那时候天空很蓝,绿草青青,野花遍地都是。一位芳华少女在草原上翩然起舞,她的裙衫如彩带一般飞扬,她的笑靥如启微花一般娇艳,她朝少年俏皮的眨着眼睛,她仿佛不知道她有多美丽。然而,少年却看的痴了、看的醉了,最后都不舍得离去了。
一个微笑,一次回眸,就注定了一世的痴缠。
我想,在他心里一定是有个难忘的姑娘,那个姑娘再也听不见他的乐曲,他的回忆只剩下一座空城。
眼底有些酸涩,这样悠远、缠绵而又凄婉的音律,和某个人经常在月夜里拨弄的琴音是何其的相似啊。
我指向他,问黑炭:“那人是谁?”
“他啊,他是个哑巴,被毁了半张脸,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孟伯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就叫他无名。你别看他既不合群,又不能说话,他其实可神奇着呢。他吹出的曲子能够让妖怪们头晕脑胀,他还能弄到一些我们平常人根本就弄不到的东西。”
“怎么说?”
“还记得那些锣鼓和鞭炮吗,这些都是他弄来的。我们被流放的人,一路随身带的不是水就是粮食,可他却背了好多好多东西。奇怪的是,他从来不许别人动他的东西,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都藏了那些宝贝。大家都觉得他不易亲近,脾气还不好,总是神神秘秘的,但那天一听你说要什么锣鼓,他二话不说就取了给大峰,你说奇怪不奇怪?”
“嗯,是挺奇怪。我看你更奇怪!”孟伯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朝黑炭脑门上重重敲了几下,“滚一边去,我有话要与白兄弟说。”
黑炭疼的龇牙咧嘴,一边起身一边抱怨:“滚就滚嘛,就知道欺负我。不过孟伯,我可把丑化跟您说了,你嫌弃我没问题,但绝对不能对小白……”
孟伯一个飞腿踹了出去:“小兔崽子,你滚是不滚!”
虽然吵吵闹闹,但他们很像一家子,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深呼一口气,和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